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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并未因围观人群的增多而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那年轻女子，许是我心中认定的“小青”，此刻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言辞越发犀利，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将脚边的折叠摊位往身前挪了挪，像是在守护自己最后的阵地。
“你们今天要是敢动我东西，我就跟你们没完！”她声音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但那股子狠劲儿，却让人毫不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两个市容管理员面面相觑，大约也没料到会遇到这般“滚刀肉”似的人物。年长些的那个，脸色铁青，语气也硬了起来：“小姑娘，我们是好言相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配合，我们只能叫派出所来处理了！”
“叫啊！我怕你们不成？”女子下巴一扬，脖颈因激动而泛起红晕，“我倒要看看，这朗朗乾坤，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前世记忆中，那个为了维护白素贞，不惜与法海正面冲突的青蛇。一样的刚烈，一样的执拗，一样的……不懂得转圜。她的“我执”，化作了此刻的坚硬盔甲，将她与外界隔离开来，也让她听不进任何“不合己意”的声音。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人群中忽然挤进来一个戴着鸭舌帽，背着画板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像个艺术系的学生，身上沾着些五彩的颜料。“哎，我说城管大哥，差不多得了。”他嬉皮笑脸地开口，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熟稔，“这妹妹在这儿摆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看她东西挺有特色，也碍不着谁。你们这大周末的，跟她较什么劲儿啊？”
那女子一愣，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替她说话，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恢复了戒备。
年长的管理员显然认识这画画的青年，皱眉道：“小马，这没你事儿，别跟着瞎掺和。”
“怎么没我事儿了？”被称作小马的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可是在这儿写生呢，你们这一吵，我灵感都没了。再说了，人家小姑娘讨生活也不容易，你们这执法，也得有点人情味儿不是？”他边说，边朝那女子使了个眼色，又转向她脚边的饰品，拿起一个编织精巧的蜻蜓胸针，大声道：“哎，这蜻蜓做得可真不赖！多少钱？我买了！”
那女子大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懵了，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三十。”
“行！值！”小马爽快地掏出手机扫码，然后将胸针别在自己的画板背带上，得意洋洋地冲管理员扬了扬下巴：“看见没？有人欣赏！这叫艺术，艺术懂吗？为城市增添文化气息呢！”
他这插科打诨一番，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缓和了不少。围观的人群中，也发出了几声善意的哄笑。
那女子脸上的怒意消散了泰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夹杂着几分不自在与些微感激的神情。她低下头，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整理着摊位上的小饰品，手指有些微微的颤抖。
两个管理员见状，也不好再强硬下去，毕竟这小马也算是街区的“熟脸”，不好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年长的那个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今天就算了。下次注意点，别在主干道上摆，去那边巷子口，那边没人管。”说完，便带着年轻的同事，悻悻地离开了。
人群渐渐散去，那被称作小马的青年，也背着画板，吹着口哨，溜达着走远了，临走前还冲那女子挤了挤眼，像是在邀功。
只剩下那女子，独自站在原地，还有些回不过神。她看着小马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摊位上那些沉默的饰品，眼神中的戒备与尖锐，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底下些许的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默默地将散落的饰品重新摆放好，动作间，带着一种与她先前泼辣模样全然不同的细致与专注。阳光洒在她亚麻色的短发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紧抿的唇角，似乎也松弛了几分。
我缓步走上前去。
她警觉地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兽，随时准备亮出爪牙。“你看什么？还想来找茬？”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刺，却不似先前那般底气十足。
我没有理会她话语中的火药味，目光落在她摊位上一个用青色丝线编织而成的小蛇手链上。那小蛇形态古拙，却透着一股灵动之气，与她方才那股“青”之意境，隐隐相合。
“这个，怎么卖？”我拿起那条小蛇手链，声音平静。
她狐疑地打量着我，眼神中充满了不信任：“五十。不讲价。”
我从钱包里取出五十元递给她，她接过钱，依旧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仿佛想从我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你……真买？”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将手链戴在腕上，青色的丝线衬着我的肤色，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你的手艺不错。”我淡淡开口，语气中没有刻意的赞美，只是一种客观的陈述。
她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我。但她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些许波动。
我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我仿佛能感受到身后那道复杂的目光。有审视，有困惑，或许，还有一丝丝被认可后，不愿承认的……动容。
白衍曾说，真正的帮助，并非替代，而是点亮她内在的光。
今日这番际遇，或许，只是在那紧闭的心扉上，轻轻叩响了一下。至于那扇门何时会开，开多大的缝隙，都取决于她自己。
我执之锁，还需自解。
而我，只需怀着一颗等待之心，等待那因缘流转，水到渠成的时刻。就像等待一壶老茶，慢慢地，在时光中，散发出它独有的醇厚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