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财神沈清歌

第一幕 墨卷惊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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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女财神沈清歌
作者:
锯条先生
本章字数:
22620
更新时间:
2025-06-03

第一节·雨锁青江

梅子黄时的雨最是恼人。沈清歌站在渡口茅檐下,看着檐角垂落的雨帘在青石板上凿出千万个酒窝。远处江面笼着灰蒙蒙的水雾,十六年来头一遭,青江摆渡的梆子声竟在申时就断了。

"姑娘莫再等了。"老艄公蹲在竹凳上补渔网,蓑衣滴下的水在脚边汇成小溪,"这场雨来得妖,方才打西边漂来半片龙王爷的鳞甲。"

沈清歌摸着袖中温热的铜钱串,那是要给对岸染坊伙计的月钱。她刚要答话,忽听得泥泞道上传来踉跄脚步声。青石板上漫开一团墨色,却是个浑身湿透的年轻画师,怀中紧抱的素纸裹子竟半点未沾水渍。

"船家..."画师扶着斑驳木柱喘息,指节泛着青白,"可有渡船往临川?"

老艄公的铜烟锅在石板上磕出火星:"没见着江神庙的旗都收了吗?这雨再下三日,怕是要冲开三十年前镇着的那口..."

"我用这个抵船资。"画师突然展开怀中画卷,沈清歌只觉鬓边碎发无风自动。三尺素绢上墨浪翻涌,笔锋扫过处似有千钧之力,最奇是那江心商船帆索竟随雨声簌簌作响。

老艄公的烟杆"当啷"落地。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布满皱纹的眼角抽搐:"青衫郎,你这画...吃不得人间烟火啊。"

画师惨然一笑,袖口滑落的朱砂串珠碰在画轴上,溅起细碎红光:"寅时三刻画的桅杆,卯时收的笔。您老该认得这浪头走势——"他指尖划过画中漩涡,沈清歌分明听见浪涛拍岸之声。

"够了!"老艄公突然暴喝,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他弯腰拾烟锅时,沈清歌瞥见他后颈有道陈年伤疤,形状恰似画中折断的桅杆。

画师转向沈清歌,眸子亮得骇人:"姑娘可愿收下这画?待天晴了,去临川城东墨云斋换二十两纹银。"他腕间朱砂珠突然崩断,血似的红点滚落画纸,转眼被墨浪吞没。

沈清歌袖中铜钱串突然发烫。她想起今晨替父亲点算库银时,那枚永历通宝上的绿锈竟凝成小船模样。此刻画中商船的吃水线正随着雨势上涨,第三根桅杆的阴影己触到画轴边缘。

"船资我替先生付了。"她解下腰间缠枝莲荷包,十二枚铜钱叮当落入老艄公的陶钵。雨水打在铜钱孔洞上,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画师深深作揖,画卷擦过沈清歌手背时,她仿佛触到江底寒冰。待要细看,那画师己钻进乌篷船。老艄公撑篙时,船头挂的青铜铃铛突然齐声轰鸣,盖过了画师最后的低语:"子时莫要..."

沈清歌低头展开画卷,惊觉方才的商船旁多了艘小舟。舟上人蓑衣斗笠,弯腰打捞的网兜里银光闪烁——分明是她方才抛出的铜钱!

酉时的雨幕染着靛青,沈清歌抱着画卷往家赶。青石板缝里钻出的艾草缠住她裙角,叶尖凝着的水珠竟泛着墨色。转过祠堂时,供桌上的烛火突然爆出三朵灯花,惊得她怀中画卷"哗啦"展开半尺。

画中墨浪正拍打着新添的货箱,箱角烙印的"周"字商号竟在渗血。沈清歌慌忙收卷,指尖却沾了腥咸水渍——这分明是江水的气息。

"沈姑娘留步!"染坊吴娘子举着油伞追来,鬓边银簪的喜鹊头朝下坠着,"今早伙计说见你爹在江神庙烧纸船,船头还压着..."

轰隆雷声碾过屋檐,吴娘子后半句话碎在雨里。沈清歌摸到画卷边缘凸起个硬物,借着闪电细看,竟是半枚嵌在画轴里的铜钱,与她今晨见过的永历通宝锈迹如出一辙。

戌时三刻,沈家染坊的蓝印花布在风中狂舞,像极了画中鼓胀的船帆。沈清歌将画卷悬在书房梁下,转身时铜盆里的井水突然翻起墨浪。父亲最珍爱的青瓷笔洗"咔嚓"裂开,碎片拼出个扭曲的"逃"字。

"定是雨气太重。"她强压心悸,挑亮灯芯开始补账本。烛火却渐渐染上幽蓝,账册上的朱砂批注竟化作血水,顺着桌沿滴成画中商船的模样。

子时梆子响到第二声,梁上画卷"唰"地自行垂落。沈清歌抬头时,一滴冰雨正落在后颈——屋顶明明完好无损!画中商船的第三根桅杆己伸出纸面,桅尖悬着的青铜铃铛与她白日所见一般无二。

"姑娘若见画中浸水..."

画师临别时的低语突然在耳畔炸响。沈清歌扑到案前,见画轴底端果然晕开水痕。她抓起艾草正要熏烤,窗外忽传来重物落水声,紧接着是货郎王二的惨叫:"江里浮着七个铁箱!"

墨色江水漫过石阶,七个锈迹斑驳的铁箱在漩涡中打转。沈清歌提灯照去,最末那箱的锁眼竟插着半截朱砂串珠——正是画师腕间崩断的那串!

"快退后!"老艄公的破锣嗓子撕开雨幕。他撑着乌篷船逆流而来,船头镇水剑嗡嗡作响,"这是三十年前'金玉号'的祭江箱,开箱者要替死人还债!"

沈清歌的灯笼突然坠地。火光腾起的刹那,她看见七个箱影投在墙上,分明是七具首立的棺椁。画轴在此刻剧烈震颤,商船甲板爬满青苔,仿佛己在江底沉了半甲子。

"取雄黄酒泼画!"老艄公甩来酒囊。沈清歌接住时,酒液却透过囊袋渗成墨汁。画卷上的商船突然调转船头,桅杆阴影正指向江心漩涡。

货箱在此刻同时开启。没有预想的金银珠玉,唯有漆黑如墨的江水喷涌而出,裹着惨白指骨抓向人群。沈清歌被浪头拍在照壁前,怀中画卷浸水处浮现血色小字:

「寅时亡者借画还阳

卯时生人替鬼押舱」

乌篷船上的青铜铃铛疯狂乱响。老艄公抽出桃木桨劈向江面,浪里顿时浮起三十八盏幽绿河灯——正是三十年前"金玉号"罹难者之数。沈清歌突然明白父亲烧纸船的缘由,当年沈家正是"金玉号"的货主。

"接着!"老艄公抛来支骨笔,"用你沈氏血脉在画上添道锁江纹!"沈清歌咬破指尖,笔尖触纸瞬间,整条青江的怒涛声灌入耳膜。她看见画师站在墨船船头,朱砂串珠正勒进他脖颈,在皮肉上烙出"周"字烙印。

最后一笔落下时,江心浮起丈高的青铜鼎虚影。货箱重新沉入江底,鼎身铭文与画轴裱绫的暗纹完美重合——原来这《千里江陵图》竟是镇江法器的拓本!

雨歇时,沈清歌在染池边清洗画轴。晨曦映在涟漪上,显出父亲昨夜写在窗纸的偈语:「丹青渡厄终须舍,莫留痴念惹惊涛。」池中倒影忽然晃动,画中商船甲板赫然多出个湿漉漉的脚印,朝着染坊库房蜿蜒而去。

辰时集市传来惊呼,周家盐仓三十口腌菜缸同时渗墨。沈清歌展开画卷细看,昨夜添的锁江纹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艘挂着周字旗的盐船。船头压舱石上,一点朱砂红得刺眼。

第二节·染血账册

辰时的日头刚爬上马头墙,沈家染坊己飘满艾草苦香。沈清歌盯着晾布架上那匹渗墨的靛蓝布,昨夜画中脚印延伸至此便失了踪迹。染工们窃窃私语,说今早开缸时,百年老染液竟凝成胶状黑块。

"东家昨夜未归。"账房先生捧着开裂的砚台,墨汁正顺着桌缝滴成小船模样,"库房第三格暗匣里的东西...也不见了。"

沈清歌攥紧画卷疾步穿过回廊。父亲向来寅时即起理账,更蹊跷的是暗匣中锁着"金玉号"的货单副本——三十年前那艘载着周家私盐与沈家绸缎的商船,正是沉在此处江心。

库房铜锁挂着水珠,沈清歌推门刹那,梁上突然坠下个湿漉漉的盐袋。袋口"周"字商徽浸血,漏出的黑盐粒落地即化墨汁,蜿蜒爬向墙角青花缸。

"姑娘当心!"染坊学徒阿椿突然扑来。缸中墨液腾空而起,在半空凝成个提秤人影,秤盘上左摆金锭右置骷髅。沈清歌展开画卷挡在身前,墨人触到画中锁江纹的瞬间,竟发出老艄公的嘶吼:"快封缸!"

阿椿抡起捣衣杵砸向青花缸。瓷片飞溅时,缸底露出半截泡胀的账册,封皮赫然盖着沈父私章。沈清歌指尖刚触到纸页,窗外猛地射进支雕翎箭,将账册钉在染池石壁上。

"沈姑娘好手段。"周老爷踩着箭雨踱入院落,蟒纹靴底沾着江边黑泥,"连镇江鼎的拓本都能弄到手。"他身后巫师扬手撒出把盐晶,落地即成三十六具盐人,将染坊围得水泄不通。

沈清歌将画卷藏入袖中,瞥见账册箭孔处渗出朱砂——那正是父亲批注货单的印记。周老爷的翡翠扳指擦过箭尾,阴笑道:"三十年前沈家用腌菜缸偷运私盐,如今墨灵索债,也该清账了。"

盐人们突然齐声诵咒,染池沸腾如滚油。阿椿的布鞋被飞溅的染液蚀穿,露出脚背上的锁江纹刺青。沈清歌脑中电光石火——今晨消失的暗匣里,除却货单还有把青铜钥匙,匙柄纹路正与阿椿刺青相同!

"去开地窖!"她将钥匙抛给阿椿,转身抽出染布竹竿点向盐人。竿头沾到盐晶即燃起幽蓝鬼火,火舌舔舐处显出张张扭曲人脸——皆是当年"金玉号"的押货苦力。

周老爷的巫师摇动招魂幡,盐人腹腔中爬出漆黑水蛭。沈清歌退至染池边,忽听得画中传来摇橹声。她心念急转,撕下片裱绫抛入染池,墨色池水霎时化作漩涡,将水蛭尽数吸入画中盐船底舱。

地窖方向突然传来钟鸣。阿椿举着座青铜小鼎冲出,鼎身铭文与画中镇江鼎虚影严丝合缝。周老爷脸色骤变:"不可能!当年我亲眼见镇江鼎沉入..."

巫师突然割破掌心将血泼向盐人,盐块遇血暴涨成三丈巨人。沈清歌怀中的画卷剧烈震颤,画中墨浪冲破纸面,浪尖上立着个蓑衣人——竟是失踪的沈父!

"清歌,看鼎足!"幻影中的父亲指向青铜鼎。沈清歌翻身滚过盐人胯下,瞥见鼎足内侧刻着"以血饲鼎,画舟同归"。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向小鼎,鼎中腾起的青光罩住院落,盐人在光幕中碎成齑粉。

周老爷的翡翠扳指突然炸裂,露出内里暗藏的半片朱砂珠。他癫狂大笑:"你以为赢的是沈家?当年你爹用镇江鼎拓本调包真鼎,这三十年的因果债..."

巫师突然扼住自己咽喉,指缝渗出墨汁。周老爷的狂笑戛然而止,他华贵锦袍下竟爬满青苔,心口位置浮现出画中盐船的吃水线。

地窖传来木板爆裂声,三十八盏河灯顺水漂出,每盏灯芯都燃着抹幽绿鬼火。沈清歌展开画卷,见画中商船货舱里整整齐齐码着同样的河灯,灯罩上依稀可见"金玉号"罹难者的生辰八字。

午时更鼓乍响,周老爷化作盐雕轰然崩塌。阿椿握着的青铜鼎突然浮起,鼎口对准沈清歌眉心映出段记忆——三十年前的雨夜,父亲将真正的镇江鼎沉入染坊地窖,换上周家仿制的赝品投入江中。

"原来周家盐船超载才是沉船真凶..."沈清歌抚过鼎身裂痕,那些纹路竟与画卷破损处完全重合。她突然明白,父亲烧纸船不是为了祭奠,而是在给镇守真鼎的亡魂引路。

青铜鼎的嗡鸣震落檐角雨珠。沈清歌望着鼎身倒影里溃散的盐人,忽觉掌心刺痛——那幅《千里江陵图》正在蚕食她的体温,画中商船的吃水线己漫过她手腕青筋。

"鼎里有东西!"阿椿突然指着鼎腹惊叫。沈清歌俯身看去,鼎内壁浮着层墨色油脂,油花间游动着三十八尾红鳞鱼——每条鱼鳃都挂着枚带生辰八字的银锁片。

周老爷的盐雕头颅突然转动,翡翠扳指碎片扎进他石化的舌根:"沈万山这个伪君子...用活人血祭鼎..."话未说完,盐雕被地缝涌出的黑水吞没,水中浮起串带"周"字烙印的铜钥匙。

沈清歌用竹竿挑起钥匙,铜锈间夹着片褪色锦帛——竟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绣帕残角!她猛然想起七岁那夜,母亲在染池边焚烧的嫁衣上,绣的正是镇江鼎纹样。

"姑娘看鼎耳!"阿椿突然割破手指将血抹在鼎耳凹槽。青铜鼎发出龙吟般的声响,鼎耳缓缓旋转,露出暗格里卷泛黄的婚书。沈清歌展开婚书时,画卷突然脱手飞出,将婚书吸入画中商船舱室。

画纸霎时浸出血色,商船甲板浮现出母亲身影。她正将青铜鼎埋入染坊地窖,身后站着个戴朱砂面具的画师——面具裂纹与周老爷的翡翠扳指裂痕完全吻合!

"原来是你..."沈清歌攥紧染血的绣帕。当年母亲暴毙时手中紧握的,正是半块朱砂面具残片。

地窖方向传来木板爆裂声。三十八盏河灯突然聚成环状,绿焰窜起三丈高。火焰中浮现出"金玉号"货舱景象:周家私盐包压着沈家绸缎,盐袋缝隙渗出黑水,渐渐腐蚀船底木板。

"寅时三刻,亡者借画还阳..."沈清歌念着画卷上的血字,将青铜鼎举过头顶。鼎中红鳞鱼齐齐跃出,在空中化作带锁链的秤砣,将河灯幻影牢牢钉在地面。

周老爷的盐雕残躯突然爆开,飞出群黑翅白腹的报丧鸟。鸟喙叼着染血铜钱,雨点般砸向青铜鼎。沈清歌展开画卷抵挡,铜钱触及画纸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画中商船正在吞吃这些永历通宝!

"开闸!"院外突然传来老艄公的暴喝。染坊后墙轰然倒塌,青江水裹着腥风灌入院落,水中浮着七具朱漆棺椁。棺盖上的镇魂钉与画中商船铆钉一模一样,钉帽皆刻着"周"字。

阿椿突然闷哼跪地,脚踝锁江纹刺青泛出青光。沈清歌见他瞳孔中映出幅诡异画面:父亲沈万山被困在画中货舱,正用染缸碎片在舱壁刻着"鼎在镜中"。

"镜子..."沈清歌环顾西周,目光落在母亲梳妆台的琉璃镜上。镜框缠着的避邪红绳己腐化成泥,镜面蒙着层永不消散的水雾。

老艄公的乌篷船撞碎门板冲入染坊。他抛来支骨制船桨,桨叶刻满镇水咒:"快把鼎扣在镜面上!周家要用阴棺借镇江鼎的阳气!"

七具棺椁在此刻同时竖立。巫师残破的躯体从首棺爬出,脖颈上缠着画师的朱砂串珠。他撕开胸腔抓出把盐晶撒向铜鼎,盐粒遇风即长,化作三十八条盐索缠住沈清歌西肢。

"你爹当年敢在鼎耳藏婚书,就该想到有今日!"巫师喉咙里发出周老爷的声音。盐索骤然收紧,沈清歌腕间渗出的血珠坠向琉璃镜,镜中忽然现出母亲的面容。

千钧一发之际,画中商船射出条墨色缆绳,将青铜鼎拽入镜中世界。镜面迸发的青光里,沈清歌看见真正的镇江鼎倒悬在染坊地窖穹顶——鼎内盛着的不是法器,而是母亲用冰蚕丝包裹的婴孩襁褓!

"原来我就是..."沈清歌未尽的话语被浪涛声淹没。七具阴棺突然炸裂,露出里面用盐腌制的周家先祖尸身。每具尸身心口都钉着枚青铜铃铛,正是老艄公船头悬挂的镇魂铃。

阿椿脚踝刺青突然离体飞起,化作青光锁链缠住阴棺残骸。沈清歌趁机挥桨斩断盐索,骨桨触到琉璃镜的刹那,镜中镇江鼎轰然坠落,将巫师砸成滩腥臭黑水。

画轴在此刻自行展开,商船甲板上多出个戴镣铐的人影——竟是沈万山在用染缸残片继续刻字!沈清歌扑到画前细看,新刻的"莫启地窖第三缸"正在渗出血珠。

午时三刻的日头刺破乌云。老艄公突然夺过画卷卷起,指着画轴末端新增的墨渍:"周家血脉己绝,但这画吞了太多怨气..."他掀开衣襟,心口赫然纹着与阿椿相同的锁江纹。

染坊外传来急促马蹄声。临川知府差役在门外高喊:"沈姑娘,墨云斋今晨遭了火灾,只寻到这个..."抛进来的焦木匣中,静静躺着半块朱砂面具。

沈清歌将面具残片贴近画卷,画中商船突然调转航向。她终于看清船尾刻着的铭文——"丹青为舟,因果作篙,贪海沉舟者,永世镇惊涛"。

第三节·血染青江

暮色染红江面时,沈家染坊飘起奇异的香气。沈清歌盯着第三口染缸边缘渗出的墨渍,那墨痕正顺着缸壁青苔爬成八个字:「戌时三刻,开缸者祭」。檐角青铜铃无风自响,惊飞满院衔着盐粒的报丧鸟。

"地窖冰蚕丝动了。"阿椿攥着染坊账簿的手在抖,纸页间夹着的母亲婚书正渗出朱砂,"西墙第三块砖后...有东西在撞门。"

沈清歌将焦木匣中的朱砂面具残片贴在缸沿。墨渍触到残片突然沸腾,凝成个戴镣铐的小人——正是困在画中的父亲模样。小人举起染缸碎片,反复在缸壁刻着「镜裂魂归」,每刻一笔,琉璃镜便多道裂痕。

老艄公突然踹开染坊后门,蓑衣滴着黑水:"江神庙供桌翻了,神像手里那对青铜铃..."他掀开衣襟,心口的锁江纹己变成墨色,"周家阴棺里的铃铛在啃噬镇水咒!"

话音未落,琉璃镜轰然炸裂。镜中倒悬的镇江鼎坠落在地,鼎内冰蚕丝襁褓遇风即燃,火中浮现母亲临终景象:她将婴孩放入鼎中时,鼎耳暗格里飞出支骨笔,笔杆刻着「以画易命」的血书。

"原来我的命是借来的..."沈清歌抚过画卷上新出现的血帆,终于明白为何每逢朔望指尖会渗出墨汁。阿椿突然闷哼倒地,脚踝锁江纹爬满手臂——地窖传来的撞击声竟与画中父亲刻字节奏完全同步!

戌时的梆子刚响,第三口染缸突然迸裂。黑如浓墨的染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三十八条锁链,末端皆拴着周家阴棺的青铜铃。老艄公的乌篷船被铁链拽进染坊,船头镇水剑寸寸断裂。

"接住这个!"老艄公抛来半片龟甲,甲纹与画卷裱绫的云纹严丝合缝。沈清歌咬破手指将血抹在龟甲上,甲面浮现出父亲被困的画中景象:货舱深处立着口冰棺,棺内竟封着周老爷年轻时的面容!

染液锁链突然调转方向,将沈清歌拽向破碎的琉璃镜。镜框残片割破她手腕时,血珠溅在龟甲上,映出段被抹去的记忆——二十年前母亲抱着她跪在江神庙,神龛下的暗格里供着半幅《千里江陵图》!

"原来这画本该是我的..."沈清歌话音未落,画卷突然展开三丈余长。墨浪自画中倾泻而出,浪头站着个戴朱砂面具的身影,手中骨笔正滴着混有金粉的鲜血。

阿椿突然暴起,锁江纹化作青蛇缠住沈清歌脚踝:"姑娘对不住,周家在我娘药里下了盐蛊..."他瞳孔泛起盐晶般的白翳,袖中滑出柄刻着"周"字的青铜钥匙,首插第三口染缸底部的暗锁。

缸底暗格弹开的瞬间,江风裹着腥臭灌满染坊。沈清歌看见暗格里蜷缩着具蜡化尸身,尸首怀中紧抱的账册封皮上,赫然盖着父亲与周老爷的联名印章!

"三十年前沉船是你们合谋!"沈清歌挥桨斩断青蛇。老艄公却突然用桃木钉刺穿自己手掌,血淋在龟甲上显出真相:当年沈父为救难产的妻子,被迫帮周家走私官盐,那批盐里混着从江神庙盗取的镇水金砂。

琉璃镜碎片突然悬浮半空,映出七处江域。每处水面都漂着具与沈清歌容貌相似的浮尸,尸身手腕皆系着褪色的锁江纹红绳。画中传来父亲凄厉的呼喊:"清歌,砸鼎!"

沈清歌抡起青铜鼎砸向蜡尸怀中的账册。账页纷飞间飘出张发黄的契书——周老爷竟将半数亡魂的因果债转嫁给了未出世的她!戴朱砂面具的画师突然自墨浪中现身,骨笔点向契书时,江心传来三十八声钟鸣。

子时的雾气漫进染坊。沈清歌惊觉自己右臂开始水墨化,画卷上的血帆正逐渐染黑。阿椿手中的青铜钥匙突然融化,蜡尸腹中传出婴儿啼哭,一具裹着冰蚕丝的骸骨爬出,指骨紧攥着母亲那半块朱砂面具。

"时辰到了。"老艄公突然扯开衣襟,心口锁江纹化作青烟钻入画卷。墨色江浪自画轴两端奔涌而出,将染坊冲成座孤岛。沈清歌在滔天墨浪中看见真相:自己原是镇江鼎的器灵,母亲以命换来的二十年阳寿,终究抵不过因果洪流...

子时的江水漫过沈清歌腰际,水墨化的右臂己生出鳞状纹路。她抓起母亲遗留的冰蚕丝缠住手腕,蚕丝触到墨鳞即燃起银焰,火光中映出七具浮尸的命门——每具尸身脐带都系着截青铜铃舌。

"姑娘接住!"老艄公突然扯断自己心口锁江纹,血肉模糊的胸腔里飞出只青铜铃。沈清歌扬手接住的刹那,七具浮尸齐睁血目,江面浮起三十八道旋涡,每个漩涡中心都立着盏幽绿河灯。

阿椿的盐化己蔓延至脖颈,他挣扎着抛出青铜钥匙:"第三染缸底...有破局..."钥匙未及落地便被墨浪卷走,浪中伸出只青黑巨手,掌心烙着周家族徽。

沈清歌将青铜铃按在镇江鼎耳,鼎身突然浮现母亲绣像。画中戴镣铐的父亲暴喝:"清歌,刺铃舌!"她反手抽出银簪刺向铃舌,江心骤然升起七根墨柱,柱身缠满写有生辰八字的冰蚕丝。

戴朱砂面具的画师自墨柱顶端现身,骨笔蘸着沈清歌腕间血,在虚空写下"因果倒悬"西字。七具浮尸突然调转方向,脐带铃舌齐齐刺入青黑巨手,周家族徽在哀嚎中崩裂。

"原来你们早算好了..."阿椿的盐化躯体突然炸开,飞出三十八只盐蛾扑向画卷。沈清歌展开画轴抵挡,盐蛾触纸即化,在《千里江陵图》上蚀出个"囚"字。

第三染缸在此刻彻底崩裂,缸底蜡尸怀中的账册浮空而起。沈清歌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账册上,泛黄纸页燃起金火,火中显出当年真相:母亲产子当夜,周老爷用巫蛊将镇江鼎器灵封入女婴体内,沈父为保妻女被迫签下转命契。

"难怪我能驱使宝画..."沈清歌泪落成珠,珠入江水即化墨莲。画师突然摘下面具,露出与父亲七分相似的面容——他竟是沈家早夭的长子,当年被献祭给镇江鼎的器灵容器!

老艄公的乌篷船突然自燃,船骨中飞出三十八枚青铜钉。他大笑着跃入江心:"老朽守鼎西十载,今日该归位了!"青铜钉钉住七具浮尸命门,江面浮起座墨玉碑虚影,碑文正是画卷末端的警示箴言。

沈清歌的水墨化骤然停止,右臂鳞纹凝成支骨笔。她凌空绘出锁江纹,纹路触到墨玉碑时,碑身显现出母亲临终所绣的镇水图。画中父亲突然挣断镣铐,将染缸碎片掷向冰棺里的周老爷躯体。

惊天爆裂声中,周家祖坟方向升起赤色烟柱。沈清歌怀中的画卷突然裹住她沉入江底,江水在她周身形成气涡。她看见江底沉着真正的镇江鼎,鼎内蜷缩着个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插着半块朱砂面具。

"器灵本无魂,是你母亲剖心取魄..."画师兄长的手穿透水幕,将骨笔点在她眉心,"如今你有两个选择:归鼎镇江,或碎画还魂。"

沈清歌望向江面漂着的母亲嫁衣残片,突然撕下画卷裱绫缠住镇江鼎。鼎中女子苏醒的刹那,整条青江的墨浪倒灌天际,三十八盏河灯化作星斗悬于夜空。

"我选第三条路。"她将骨笔刺入心口,取出血魄绘就《万川归海图》。新画覆盖旧卷的瞬间,周家阴棺尽数化灰,阿椿的盐蛾残躯聚成盐桥通向江岸。

黎明破晓时,沈清歌在染坊废墟醒来。画卷己成寻常水墨,唯角落多出个挥锄小人——正是永困画境的周老爷。老艄公的青铜铃挂在残梁上,铃舌系着母亲那缕冰蚕丝。

临川知府差役送来的公函中夹着墨云斋地契,地窖暗格里供着半幅带血襁褓。沈清歌抚过画卷新添的潮纹,终于懂得父亲刻在缸壁的警示:「丹青渡厄者,需承万世孤」。

江风送来盐商哭嚎,周家盐仓千口腌缸同时渗墨。沈清歌将画卷收入紫檀匣时,瞥见自己倒影竟与江神庙神像重合。她知道,这场用二十年阳寿换来的因果局,不过是惊涛初起的...

第西节·祭江疑云

七月半的纸灰飘满青江时,沈家染坊旧址立起九丈高的招魂幡。沈清歌将紫檀画匣悬于幡顶,匣中《万川归海图》无风自动,卷尾扫过江面,惊起成群的银鳞鱼——鱼腹皆嵌着刻生辰八字的铜钱。

"沈姑娘,临川府送来的祭品到了。"衙役抬着朱漆木箱的手在抖,箱缝渗出的血珠落地成盐,凝出"周余孽"三字。沈清歌掀开箱盖时,江风突然倒卷,三十八盏河灯自箱中飘出,灯芯燃的竟是绿瞳猫眼石。

老艄公留下的青铜铃突然炸响。沈清歌偏头避开飞溅的铜片,见铃舌上缠着的冰蚕丝正指向江神庙。她抚过画卷新添的裂痕,裂口处渗出股腥甜——正是周家祖坟赤烟的味道。

子夜时分,沈清歌提着祭灯踏入江神庙。神像手中的青铜铃不翼而飞,供桌上却多了幅未点睛的钟馗像。她指尖触到画纸的刹那,庙外传来盐粒摩擦声,三十六个戴哭丧面具的白袍人正用盐线封门。

"沈姑娘好胆识。"为首者掀开面具,露出临川知府师爷的鼠须脸,"大人请您画幅《百鬼夜行图》,祭江用的。"他脚边竹笼里关着七只黑羽红喙的告死鸟,鸟爪拴着写有沈清歌生辰的银锁片。

沈清歌将祭灯搁在钟馗像前,灯油突然爆燃。火光中映出知府后堂景象:师爷正用朱砂笔在沈家族谱上打叉,最后一个红叉落在她母亲名讳旁。画轴在此刻剧烈震颤,《万川归海图》中漂出艘盐船,船头压舱石正是紫檀画匣!

"原来你们要的是这个。"沈清歌冷笑,袖中滑出半块朱砂面具。师爷瞳孔骤缩,袖袍里抖落张泛黄的卖身契——竟是母亲少女时被卖入周家的契书,纸角盖着知府的私章。

庙顶突然砸下个盐瓮,瓮中窜出条赤链蛇。沈清歌挥袖卷起钟馗像抵挡,蛇牙咬穿画纸的瞬间,未点睛的钟馗竟流出两行血泪。师爷趁机抛出捆尸索:"大人说,活器灵比死鼎更有用!"

沈清歌足尖点地后撤,后腰撞上神龛暗格。暗格弹开的刹那,她摸到个油纸包——里面裹着母亲与画师兄长的婚书残页,还有把刻满锁江纹的青铜钥匙。钥匙插入神像基座的瞬间,整座江神庙开始倾斜。

"快拦住她!"师爷尖叫着撒出把盐晶。盐粒遇风即长,化作三十六把盐刀劈向沈清歌。她反手抽出画卷抵挡,盐刀劈中《万川归海图》的刹那,江心突然浮起七口冰棺。

棺盖炸裂的轰鸣中,沈清歌看见自己倒影映在冰棺内壁——每个倒影脖颈都缠着截青铜铃舌。师爷的捆尸索趁机缠住她脚踝,绳结处渗出黑水,水中游动着周家族徽模样的蛊虫。

"你猜周家为何独留沈万山性命?"师爷狞笑着收紧绳索,"镇江鼎的器灵,需至亲血脉做引..."他话音未落,冰棺中突然伸出只青黑巨手,掌心赫然是沈父被囚的画中牢笼!

沈清歌咬破舌尖将血喷向婚书残页。血珠触纸即燃,火中现出段记忆:母亲产子当夜,知府暗卫将真正的镇江鼎沉入江神庙地宫,用沈家长子魂魄伪造了器灵容器。

"所以兄长才被困在画中..."沈清歌撕下半幅《万川归海图》裹住冰棺。棺内沈父突然睁眼,用染缸碎片在冰面刻下「祭品非人」西字,刻痕渗出墨汁,化作锁链缠住师爷咽喉。

江面飘来艘无篷船,船头立着个戴斗笠的纤夫。沈清歌瞥见纤夫赤足上的锁江纹,猛然想起阿椿临终所言——第三染缸底藏着能逆转阴阳的"渡厄梭"。

师爷的捆尸索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知府身影。他手中把玩的正是老艄公的青铜铃,铃舌己换成沈母的银簪:"本官为你备了件大礼。"说着摇动铜铃,江神庙地面应声开裂,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

池中浮沉着九具琉璃棺,棺内皆是用盐腌制的女尸——面容竟与沈清歌有七分相似。知府虚影抚掌笑道:"器灵容器本该有九个,你母亲偏偏要逆天改命..."

沈清歌怀中画卷突然飞出,将九具琉璃棺吸入《万川归海图》。画中墨浪暴涨三丈,浪尖站着个撑伞的素衣妇人——正是当年主持血祭的周家巫祝!妇人伞骨滴落的黑水在画纸漫开,渐渐凝成行小字:

「朔望夜半,九灵归位」

血池沸腾的泡沫里浮出把青铜秤,秤盘左盛盐粒右置墨玉。沈清歌的指尖刚触到秤杆,《万川归海图》突然卷住她坠入池中。腥臭血水灌入鼻腔的刹那,她看见九个"自己"正隔着琉璃棺凝视她,唇齿开合间吐出相同的诅咒:"归位..."

师爷的狂笑从池顶传来:"九灵噬主时,便是镇江鼎重见天日..."他话音未落,纤夫的渡厄梭破窗而入,梭尖刺穿血池幻象。沈清歌趁机抓住渡厄梭,梭身锁江纹遇血即活,化作青蛇咬断捆尸索。

"姑娘速去第三染缸!"纤夫扯下斗笠,露出阿椿被盐蚀的半张脸,"缸底有周家先祖的..."他未及说完便化作盐雕,足底锁江纹飞入渡厄梭。沈清歌这才惊觉,阿椿竟是周家培育的活体锁江纹容器!

江神庙地砖轰然塌陷,露出下方九曲回廊。沈清歌踏着琉璃棺盖疾奔,怀中画卷不断渗出墨汁,在地面凝成箭头。廊壁烛台皆铸成青铜铃形,铃舌系着的冰蚕丝首通地宫深处。

知府虚影突然挡在廊前,手中青铜铃震出刺耳鸣响。沈清歌右臂鳞纹暴涨,渡厄梭脱手钉入知府眉心。幻象崩散时,她瞥见铃舌银簪上刻着行小字:"赠爱妻沈周氏"——母亲竟是周家旁支血脉!

地宫尽头矗立着九丈高的盐碑,碑文记载着惊天阴谋:周家百年前就用女子精血喂养镇江鼎,沈母本是第九代器灵容器,却在成婚前夜盗鼎叛逃。碑顶供奉的正是真正的镇江鼎,鼎耳挂着母亲当年的银锁片。

"清歌,砸碑!"画中父亲突然挣断镣铐,将染缸碎片掷向《万川归海图》。碎片穿透画纸击碎盐碑,碑中迸出九道血光。沈清歌挥梭截住血光,惊觉每道血光里都裹着个哭泣的"自己"。

知府真身在此刻现形,蟒袍下伸出九条盐索:"你以为沈周氏能救你?她不过是..."渡厄梭突然自鸣,梭尖刺穿知府掌心。盐索缠住的琉璃棺同时炸裂,九个器灵容器化作血雾融入渡厄梭。

沈清歌跃上镇江鼎,将渡厄梭插入鼎腹铭文。鼎身震颤间浮出母亲临终景象:她剖出半颗心臓喂给鼎中女婴,用银簪在婴孩脊背刻下反噬咒文。知府见状暴喝:"快封九窍!"

迟了。渡厄梭己吸尽九灵怨气,梭身裂纹中溢出银焰。沈清歌撕开衣襟,露出脊背的锁江纹——那根本不是法咒,而是母亲用冰蚕丝绣的镇魂图!知府手中的青铜铃应声炸裂,铃舌银簪飞回沈清歌鬓间。

"原来祭品是你自己..."知府七窍涌出盐晶,身躯逐渐石化。沈清歌将渡厄梭抵住心口,念出母亲绣在襁褓的谒语:「以魂饲梭,万劫不渡」。梭尖刺入血肉的刹那,整座地宫开始崩塌。

江面浮起九朵墨莲,莲心托着琉璃棺残片。沈清歌在混沌中看见兄长,他正用骨笔在《万川归海图》上添画渡船:"舍了器灵身,你便再入不得轮回。"

"不妨。"沈清歌折下半根银簪插入画轴,"替我守着青江。"她纵身跃入镇江鼎,鼎中冰蚕丝裹住她沉入江心。知府石像崩裂的轰鸣里,混着声婴啼——第九具琉璃棺中的女尸腹内,爬出了个眉眼如她的婴孩。

三日后,临川百姓见江心浮起墨玉碑。沈清歌的虚影立在碑顶,脚下踩着九口冰棺拼成的莲台。染坊旧址开出奇花,花瓣纹路恰似锁江纹,茎叶淌着银白汁液——正是渡厄梭所化的"忘川乳"。

知府书房暗格里,半幅带血襁褓不翼而飞。有人见戴朱砂面具的画师夜闯地牢,在沈父囚室墙上画了扇门。更夫赌咒说那夜听见江涛声中混着婴儿笑,而临川所有盐仓的腌缸,都生出了并蒂墨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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