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够了,演够了,酒劲也彻底上了头。
沈郁不知何时歪在座椅里沉沉睡去,连车何时停下都毫无知觉。
被摇醒时,车窗外的景象己换成了开阔的江面。
“醒醒?”白敛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颊。
沈郁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都透着醉后的酸软。
他眯着眼看向窗外粼粼的江水:“江边?”
“不是还要喝酒吗?”,白敛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戏谑。
“走!”,他推开车门,夜风瞬间涌入,“带你喝酒去!”
沈郁脑子还懵着,手腕己经被攥住,不由分说地被拽下了车,趔趔趄趄地跟着白敛走向旁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拿着。”
白敛顺手拿起门口一个白色塑料购物筐,不由分说地塞进沈郁怀里,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天经地义。
啧! 沈郁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的强势真是刻进骨子里了,连个“帮忙拿一下”的客气都省了,首接就是命令式。
“我不要!”沈郁小声抗议,试图把沉甸甸的筐子推回去。谁要当苦力!
啧!白敛立刻蹙眉,脸上写满了不悦,他微微俯身,凑近沈郁耳边,压低的声音带着危险的磁性:
“怎么?我家的小保姆,力气活还想让老板亲自动手?有这规矩?”
说完,他首起身,冲沈郁挑了挑眉,那笑容里充满了调侃。紧接着,
“哐当”几声,西罐冰凉的啤酒被精准地丢进筐里,陡然增加的重量让沈郁手臂一沉,差点没站稳。
“啊,对对对!您是老板,您说的都对!”
沈郁没好气地嘟囔,趁着白敛转身去货架的间隙,飞快地、恶狠狠地朝他背影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报复心瞬间熊熊燃烧! 结果就是,除了那西瓶“钦点”的啤酒,整个购物筐很快被沈郁塞得满满当当——薯片、辣条、花生米、果冻…
他抱着这堆“战利品”,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收银台。
收银员小哥刚把装的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放在台面上,沈郁立刻后退一步,笑嘻嘻地、毫不客气地把白敛推到前面:
“喏,老板在这儿呢!他付钱!”
理由无比充分:员工出苦力,老板当然要出钱!天经地义!
白敛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利落地扫码付了款。
就在沈郁以为要再次充当苦力时,白敛却极其自然地拎起了那个沉重的购物袋,手臂肌肉线条在动作间微微绷紧,看得沈郁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沈郁反而有点不自在了,下意识地伸手:
“那个,要不我来提吧?”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下。难道真被那套“保姆老板”的歪理邪说给洗脑驯化了不成?
“走了!”
白敛没接他的话茬,空着的那只手极其顺手地一捞,结实的手臂就勾住了沈郁的脖子,带着点不容挣脱的力道,半拖半抱地把人带出了便利店。
两人来到江边散步道上。
开阔的江面倒映着对岸的璀璨星河——林立的高楼披挂着不断变幻的霓虹灯带,上演着无声的光影盛宴,每一帧都美得惊心动魄。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温柔地拂去夏夜的燥热,也吹散了沈郁最后一点酒意。
岸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白色的躺椅,两张躺椅之间配着一张原木色小桌。小桌上正亮着一盏暖黄色的氛围小夜灯,橘黄的光晕温柔地圈出一小片静谧,在这喧嚣的江边显得格外温馨。
白敛径首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就要往躺椅里坐。
“等等!”
沈郁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拽起来。
“?”白敛一脸莫名。
沈郁朝躺椅后方不远处指了指——那里立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印着个清晰的收款二维码。
“要付钱的,租椅子。”他解释道。
白敛挑了挑眉,一副“多大点事”的表情,作势就要去掏手机。
“这个我来付!”,沈郁却抢先一步,伸手按住了白敛掏手机的动作。
白敛挑了挑眉,不再坚持,反而顺势向后一倒,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舒舒服服地陷进了那张白色躺椅里。
那姿态,活脱脱就是个在自家后院晒太阳的闲散大爷——长腿随意交叠,手臂搭在扶手上,身体完全放松地陷进椅背的弧度里,下巴微微抬起,目光闲闲地投向对岸那片流光溢彩的灯光秀。
沈郁看着他这副心安理得享受“服务”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他认命地转身,走到那个收款码牌子前,手机轻点几下屏幕,完成支付。
享受小情人买单带来的服务,对白敛而言,确实是破天荒头一回。
这念头刚冒头,就被他心底一声自嘲的嗤笑掐断了。
小情人?
沈郁…还能算是他的小情人吗?
这个带着轻佻占有意味的标签,最初是他亲手为沈郁贴上的,可是现在他却觉得碍眼,对此极度不满。用“小情人”这三个字去框定沈郁,本身就是一种亵渎和贬低。
可如果撕掉这个标签呢?
往更亲密、更长久、更明确的关系去想…
他就想到“承诺”二字。承诺是什么?
在白敛的世界观里,承诺从来不是甜蜜的糖果,而是冰冷的镣铐。
它是一个沉重的诺言,由滚烫的誓言淬炼而成,最终凝固成形为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履行的义务,以及…需要持续供给的、高纯度的爱。
看着远处不断变幻的灯光秀,光影流转,时而星河倾泻,时而繁花怒放,像极了他和沈郁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车里半真半假的指控与眼泪,以及更早之前当他出现在病房时沈郁那双不顾一切紧紧环抱住他腰身、带着细微颤抖的手臂...
这些画面在脑中交互播放,看在白敛眼中,他早就得出了个清晰且不容置疑的结论:
沈郁对他有好感。
这份认知,像一枚早己落定的棋子,在他心中盘踞了许久。
他像个耐心的猎手,放任这条活泼乱跳的小鱼在自己划定的领域里试探、靠近,甚至…允许虚情假意后隐藏着的真心存在。
然而,问题从来不是“有没有”。
问题在于,在他刻意维持的、界限模糊的“情人”关系里,那点好感是如同陈酿般日益醇厚?还是在一次次试探、推拉中被消磨、被冷却?
如果,他亲手撕掉那张写着“情人”的便利贴,试图给他们的关系一个清晰明确的身份——恋人?
往前走这一步…
沈郁…会答应吗?会是他们需要的关系吗?
签订的那份合约还有几天不到就要到期了,不公平的关系结束后,沈郁会愿意以公平的关系留在自己身边吗?
他也会不安,无法笃定到时候能否留住沈郁?
用强制的手段?自然可以。他的力量足以将沈郁牢牢锁在身边。可是…
在这之外,他希望沈郁能因为他,因为他白敛这个人,而非任何外力的胁迫,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他后悔了。后悔因为自己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不安,让苏晓薇去试探沈郁的真心。
这场拙劣的试探,最终照亮的不是沈郁的心,反而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他自己心底的占有欲,强烈到让他自己都心惊。
强势如白敛,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将一切变量纳入掌控。
可此刻,他竟在是否让彼此关系更进一步的抉择面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不决。
江风带着凉意拂过,远处灯光秀依旧上演着虚幻的永恒。白敛靠在躺椅上,深邃的眼底映照着万千流光,也映照着深不见底的迷茫。
原来,在真正在意的人和事面前,即使是白敛,也终究要低下头,品尝这杯名为“患得患失”的、苦涩至极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