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门帘被墨影掀起的刹那,沉水香裹着冷意涌进来。
薛檀抬眼便见软榻上的女子——安如月正慢条斯理转动腕间翡翠镯,玉色与湖蓝衫子交映,连动作都像精心雕琢过的。
"这不是薛姑娘么?"安如月忽然笑了,尾音轻得像飘在香雾里,"方才在宫道上瞧着面熟,原是侯府那位......"她指尖在镯面敲了两下,"逃奴?"
薛檀耳尖微颤。
这两个字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昨夜推演过的十七种可能里——安如月果然要拿"侯府"做文章。
她垂眸盯着自己被火符烧破的衣袖,袖中指尖悄悄掐住掌心,灵力顺着经脉涌入眉心。
模拟器的蓝光在意识里炸开时,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第一个分支:"回侧妃娘娘,奴婢从未做过逃奴。"画面里安如月扬起帕子掩唇笑,身后嬷嬷立刻捧出侯府牙契,萧承煜的目光冷得像北境雪。
第二个分支:"奴婢确是侯府旧人。"安如月的笑意淡了些,却又追问"为何出现在世子身边",偏殿外那道月白身影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攥着御书房的密信。
第三个分支突然清晰起来:"奴婢确曾是侯府丫鬟,"她在推演里听见自己的声音,"但三年前己赎身离府,如今不过是世子带回的草药师。"安如月的指尖顿在镯面上,萧承煜的目光从她发顶扫过,落在她腰间那串药囊上——那是她用三个月时间,在萧承煜受伤时每日调配金创药攒下的。
"草药师?"安如月的翡翠镯"咔"地磕在茶案上,"我倒不知世子府还缺采药的。"她忽然倾身向前,袖口绣的并蒂莲擦过薛檀手背,"可你这张脸......"她眯起眼,"倒和侯府嫡女苏若雪有七分像。"
薛檀喉间泛起苦意。
这是她最忌惮的杀招——容貌相似。
她能感觉到萧承煜的目光正落在自己后颈,像根烧红的铁针。
小白不知何时从她裙角钻出来,毛茸茸的尾巴轻轻缠住她脚踝,那是它感知到危险时的习惯。
灵力在眉心翻涌,这次推演比昨夜更耗力。
画面里安如月冷笑:"莫不是有人想当替身?"萧承煜的手指扣住腰间剑柄,墨影的手按在刀鞘上,偏殿外月白身影的脚尖碾过一片碎叶。
另一个分支里,她摸出贴身玉佩:"这是家母遗物。"玉佩上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家母原是侯府绣娘,当年替苏夫人绣过嫁衣。"
"所以容貌相似,不过是巧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我长到十五岁才知道,原来这张脸会平白惹出许多是非。"
偏殿里的沉水香突然浓得呛人。
安如月的指尖在镯面掐出白印,刚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薛檀余光瞥见萧承煜的玄色靴尖动了动——那是他要说话的前兆。
"侧妃娘娘对下人的事倒关心。"萧承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本世子的草药师,还轮不到旁人查身家。"他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玄铁剑的寒气掠过薛檀耳畔,"怎么,安姑娘是嫌本世子给的月例太轻,才有闲心管旁人事?"
安如月的脸瞬间白了。
她慌忙起身,翡翠镯撞在茶案上发出脆响:"世子误会了,妾身只是......"
"只是什么?"萧承煜的目光扫过她发间的珍珠簪,"嫌本世子送的东珠不够大?"
薛檀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听见安如月的帕子绞得簌簌响。
她能感觉到萧承煜站在自己身侧,体温隔着半尺空气传来——他这是在给她撑腰,还是在试探?
"薛姑娘。"萧承煜忽然低头,眼底的暗芒像北境深夜的狼,"把玉佩给本世子看看。"
她指尖发颤,却还是解下玉佩递过去。
玉质温凉,在萧承煜掌心投下一片淡青的光。
他指腹着云纹,忽然低笑一声:"侯府绣娘的女儿,倒会认草药。"
"世子教的。"薛檀垂眸,"那日在药庐,世子说这味续断要挑根须长的......"
"够了。"萧承煜突然把玉佩塞回她手里,力道重得几乎硌疼她掌心。
他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她裙角,"墨影,送安侧妃回候见厅。"
安如月走的时候,茶盏里的茶还冒着热气。
她经过薛檀身边时,袖中飘出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那是剧毒鹤顶红的味道。
薛檀盯着她的背影,后颈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
"发什么呆?"萧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才那套说辞,你演练过几次?"
她转身,正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睛里。
小白不知何时跳上她肩头,湿漉漉的鼻尖蹭她耳垂——这是它在说"他没有恶意"。
"十七次。"她如实答,"昨夜在马车上,推演了十七次。"
萧承煜的眉峰动了动。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火符烧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未愈的刀伤:"下次遇刺,记得躲我身后。"
殿外突然传来尖细的传唤声:"定北王世子萧承煜,陛下有请——"
萧承煜的手顿在半空。
他盯着她发间那朵用草药编的小花,忽然低笑:"你这脑子,倒是比本世子的玄铁剑还利。"他转身时大氅翻起,露出腰间那枚半旧的虎符,"等我回来。"
薛檀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偏殿外的月白身影还站在窗下,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半枚玉璜——和她方才给萧承煜看的玉佩,云纹竟有几分相似。
小白突然从她肩头窜下去,朝着窗棂方向呲牙。
她弯腰抱起灵狐,指尖触到它颈间的毛——全炸着,像团刺人的球。
"别怕。"她轻声哄,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风卷起的碎叶上。
叶底压着半张纸,隐约能看见"替"字的半边。
殿外传来脚步声,是墨影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姑娘,方才安侧妃的丫鬟......"
"我知道。"薛檀摸出帕子擦了擦小白的爪子,"她袖中有毒。"
墨影瞳孔微缩。
他手按刀鞘,目光扫过偏殿每个角落:"需要属下去查?"
"不必。"她望着萧承煜离开的方向,唇角勾起极淡的笑,"该来的,总会来。"
窗外的月白身影突然动了。
他捡起那片碎叶,转身时露出半张脸——眉骨高挺,眼尾微挑,倒和萧承煜有几分相似。
薛檀抱紧小白,听着殿外渐远的脚步声。
她能感觉到灵力在体内翻涌,模拟器的蓝光又在眉心亮起——这次,她要推演的是:当萧承煜从御书房出来时,他手里的密信,究竟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