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腊月廿八，太医院后巷的药庐飘着刺鼻的狼毒草味，沈砚冰的皂靴踩过结霜的青石板，听见身后苏若雪的裙裾扫过墙根积雪——她故意留下的三枚香粉印记，正是天机阁"药庐有密"的暗号。木门虚掩着，门楣上的"悬壶"匾额倾斜三分，露出暗藏的夜鸦纹，与三日前在曹正淳袖口发现的绣纹完全一致。
"砚冰，注意门槛。"苏若雪的低语混着药香传来，她的指尖划过门沿，银簪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那是探测到机关的警示。沈砚冰低头，看见门槛内侧刻着极小的北斗七星，摇光星位的凹槽里，凝着半滴紫黑色血渍，正是星官血与狼毒草混合的特征。
药庐内的铜炉燃着残火，十二格药柜的标签在风雪中哗哗作响。沈砚冰望着柜门上的"冰蚕草""狼毒花""星子砂"等药名，忽然想起御膳房账本里的记载：每月十五，刘厨娘都会从太医院领走这三味药。他的指尖划过药柜抽屉，发现每格内侧都刻着星官名字，第七格"苏明远"三字己被刮去，只余淡淡血痕。
"看秤杆。"苏若雪忽然指向药案上的青铜秤，秤杆刻着的二十八宿刻度间，每隔三寸便有个红点，共三十七处——正好对应曹正淳篡改的三十七处星象。沈砚冰握住秤杆，发现重心处嵌着枚微型玉璜，刻着的"太初"二字与他星盘背面的暗纹吻合。
"三十七处红点，"他低声道，算筹在掌心敲出北斗节奏，"每处对应一名星官的血，而第七处红点......"
"在摇光星位。"苏若雪接口，她的指尖抚过秤杆尾端的缺口，那里残留着新鲜的划痕，"是用我的簪子刻的，就在三日前曹正淳称药时。"
更鼓响过五通，药庐的纸窗突然被狂风掀开，漫天风雪卷着狼毒草的腥气涌入。沈砚冰望着秤杆在风雪中摇晃，秤砣竟自动指向"心宿二"位，与《太初历》中"荧惑守心"的记载分毫不差。他忽然福至心灵，将星盘放在秤杆缺口处，青铜与星盘发出共振，药柜抽屉应声而开，露出底层藏着的药方。
"这是曹正淳的寒毒解药方。"苏若雪展开泛黄的绢帛，上面用朱砂标着"星官血三钱，狼毒草一钱，冰蚕草半钱"，落款日期正是每月十五，"父亲当年被囚天牢时，狱医开的药方也是这个配比，只是......"
"只是星官血的位置被换成了普通鹿血。"沈砚冰接过话头，想起七年前养父临终时的药碗，碗底同样刻着北斗纹，"曹正淳用鹿血掩盖星官血的腥味，却在秤杆上留下刻度暗号。"他忽然指向绢帛边缘的暗纹，那是用星官血画的九星连珠阵图，"每味药对应一个星官，而三十七处红点，正是他这些年灭口的星官数量。"
药庐的铜炉突然发出"砰"的爆响，炭火星溅在秤杆上，竟显露出用隐血写的字："七月十五，九星归位，缺一不可"。沈砚冰的瞳孔骤缩，这行字的笔迹，与三日前在漕运码头发现的密信完全一致，而"缺一不可"的缺口处，画着极小的苏字官印——正是苏若雪父亲的印记。
"砚冰，身后！"苏若雪的银簪突然刺向药柜阴影，簪头玉坠划破布料，露出里面藏着的十二具星官骸骨，每具胸前都插着刻有药方的木牌。沈砚冰认出其中一具骸骨腕间的玉镯，正是七年前在乱葬岗见过的、苏若雪母亲的遗物。
"苏姑娘，节哀。"他低声道，算筹在骸骨间摆出"天罗地网"阵，防止尸身中的毒粉扩散，"这些骸骨，就是曹正淳药方的'药引'。"
更漏声在远处响起，药庐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沈砚冰迅速收起药方，将星盘嵌入秤杆缺口，青铜秤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药柜暗格应声打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密信。他扫过信上的火漆印，发现每封都盖着"观天监"的官印，却在印泥里掺着星官血，形成肉眼难辨的北斗纹。
"是给北狄单于的密信，"苏若雪的指尖划过信笺，"说九星连珠之夜，中原将乱，让铁骑在漕运码头待命。"她忽然捏碎火漆印，露出里面的银杏叶，叶脉间刻着"沈砚冰的血，摇光星的引"。
药庐的木门突然被踢开，三名夜鸦死士持刀闯入，袖口的狼毒草纹在火光中泛着幽蓝。沈砚冰甩出算筹，竹筹击中对方手腕的同时，注意到死士靴底的红胶土，与曹正淳密室密道的土质相同。苏若雪的银簪划出寒光，簪头玉坠击碎对方手中的药瓶，里面的紫黑色粉末正是星官血制成的毒粉。
"沈砚冰，你逃不过的！"为首死士在倒地前嘶吼，"监正大人的药方，早就算准你会来！"
沈砚冰望着死士颈间的玉坠，忽然想起养父沈修远的药箱。七年前那个雪夜，老人正是用这样的玉坠，在他掌心画下北斗七星，却不知那是用自己的血染成。他忽然蹲下身，用算筹测量秤杆刻度，发现从"天枢"到"摇光"的距离，正好是三十七寸——对应着三十七名星官的生命。
"苏姑娘，"他忽然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曹正淳的终极目标，不是九星连珠，是用三十七名星官的血，在浑天仪上刻下属于他的天命。"
苏若雪的指尖划过秤杆上的"苏明远"血痕，忽然露出决绝的笑："所以他才留着我，因为我是第三十八个，是摇光星的引。"她忽然掏出香粉盒，将荧光粉撒在秤杆上，"但他忘了，秤杆量的是药，量不出人心。"
更深露重时，两人站在药庐门口，望着太医院方向腾起的火光——那是陆少游的禁军在焚烧曹正淳的药库。沈砚冰握着秤杆，发现重心处的玉璜与他星盘缺口完全吻合，终于明白太祖皇帝在浑天仪齿轮间藏的秘密：所谓观天者的秤杆，称量的从来不是药石，而是人心的分量。
"砚冰，"苏若雪忽然指向天际，荧惑星在药庐的炊烟中显得格外明亮，"你说，秤杆上的三十七道血痕，会被风雪洗净吗？"
沈砚冰望着秤杆上的"人定胜天"西字——那是他方才用算筹刻下的，与楚宣帝在流萤池冰面刻的字遥相呼应。"风雪洗不净血痕，"他轻声道，"但能让更多人看见，这些血痕不是天命，是权臣的罪证。"
药庐的秤杆在风雪中轻轻摇晃，却始终保持平衡。沈砚冰知道，第二十西章的药庐查证不是终点，而是真正的破局之始。当曹正淳的药方被揭露，当星官血的秘密公之于众，当楚宣帝的祭天仪轨即将开启，这盘横跨二十年的观天局，终于迎来了最残酷的对决——不是星象与星象的博弈，而是人心与权谋的较量。
苏若雪的指尖划过秤杆上的北斗刻度，忽然轻笑："你看，秤杆的摇光星位，正好对着观星台。"
沈砚冰望着远处观星台的灯火，想起养父在齿轮间藏的血书。他忽然明白，药庐的秤杆，浑天仪的齿轮，御花园的流萤，都是观天局的棋子，而真正的棋手，是每个敢于首视真相的人。当他与苏若雪捧着秤杆走向太医院，当楚宣帝的圣旨传入药庐，那些被称量的星官血，终将在人心的天平上，称出最沉重的真相。
雪不知何时停了，启明星在东方亮起，药庐的秤杆映着星辉，恍若一杆丈量天命的标尺。沈砚冰知道，下一章的故事，将从这杆秤开始，而他们的棋局，终将在九星连珠的夜，用星官血与算筹，写下观天者的终极答案——天命不可量，人心自昭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