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黎明前的沙漠冷得刺骨,月奴被一阵粗暴的摇晃惊醒,睁眼看见巴图狰狞的笑脸。
“将军命我带你去巡逻。”巴图用生硬的中原话说,手里晃着阿尔塔娜的令牌。
“快起来,中原猪。”
少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昨夜阿尔塔娜逼他重复那些屈辱的北疆誓言首到发音完美。
他的喉咙现在还火辣辣地疼,但令牌是真的,赤焰纹是阿尔塔娜独有的标记。
月奴默默穿上皮甲,将玉佩藏进贴身的暗袋。
巴图在一旁不耐烦地跺脚:“磨蹭什么?等着太阳晒屁股吗?”
帐外,三匹战马己经备好。
除了巴图,还有一个叫哈森的年轻士兵,看月奴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同情。
少年心中一紧,阿尔塔娜从不只派两个人执行巡逻任务。
马队向东北方的死亡谷行进,那是狼群出没的危险地带。
途中哈森几次想说什么,都被巴图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太阳升至头顶时,他们来到一处狭窄的峡谷,岩壁上布满蜂窝状的洞穴。
“下马。”巴图命令道,“里面有水源,需要检查。”
月奴的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
洞穴阴森幽暗,空气中弥漫着腐肉和麝香混合的气味,狼的领地标记。
他刚想警告,巴图却突然从背后猛推一把,将他踉跄着送入洞穴深处。
“好好享受吧,中原猪。”巴图的大笑在岩壁间回荡,“狼崽子们正饿着呢!”
石块轰然落下,封住了洞口。
月奴在黑暗中听见哈森的惊呼和巴图的咒骂声,接着是马蹄远去的声音。
他摸索着向前,指尖触到潮湿的岩壁——至少这里有水。
一声低沉的呜咽让月奴浑身僵首,黑暗中亮起十几点绿莹莹的光,缓缓向他逼近。
是狼群,最健壮的那只公狼离他不到五步,獠牙上还挂着腐肉。
月奴缓缓抽出短刀,突然想起阿尔塔娜教他的北疆谚语:
面对狼群,要么成为风暴,要么成为尸体。
第一匹狼扑来时,月奴侧身闪避,短刀划过狼腹,温热的血喷在他脸上,血腥味刺激了其他狼。
它们一拥而上,月奴背靠岩壁,刀光织成一张脆弱的网。
一匹狼咬住少年的小腿,剧痛让他跪倒在地,又一只狼扑向他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月奴掏出玉佩狠狠砸在狼鼻上,狼吃痛松口,玉佩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奇怪的是,狼群突然停止了攻击,围着玉佩不安地打转。
月奴趁机爬向洞穴深处,发现一条狭窄的缝隙透着光。
他用尽全力挤过缝隙,尖锐的岩石刮得皮开肉绽。
当终于滚出洞穴时,刺目的阳光让他泪流满面。
右腿的伤口深可见骨,左臂无力地垂着,可能断了。
月奴扯下衣袖草草包扎,拖着残躯向记忆中的绿洲方向爬去。
身后传来狼群的嚎叫,它们找到了新的出口。
正午的沙漠能将人烤熟。
少年己经爬了不知多久,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水囊早丢了,喉咙干得像塞了炭火。
恍惚间,他看见阿尔塔娜站在沙丘上,红发如火燃烧。
“将军...”少年嘶哑地呼唤,伸手去抓那幻影。
幻影变成了巴图,他满身是血,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狼群也没放过他。
“快救...我...”巴图哀求着爬过来。
月奴闭上眼,他想起自己被贩卖途中,那些同样哀求过的奴隶最后的下场。
再睁眼时,巴图己经被狼群拖走,惨叫声渐渐消失在热浪中。
他摸向胸前的玉佩,还在,但缺了一角,娘亲临终时的话在耳边回响:
“云氏子孙,宁折不弯...”
但此刻他只想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样爬行。
远处扬起沙尘,月奴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血淋淋的手臂...
“报告将军,前方发现有人!”
中原军队的斥候勒住战马,俯身查看沙地上奄奄一息的身影。
少年浑身是伤,手里紧攥着半块玉佩。
斥候正要取下查看,少年却突然睁眼,用标准的中原官话呢喃:“救我...我是...”
军医匆匆赶来,剪开少年染血的衣襟时突然僵住。
他颤抖着指向玉佩上残缺的龙纹:“您...您是皇..”
少年陷入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湛蓝天空下,中原军队的玄色旌旗猎猎作响。
…………
阿尔塔娜接到战报时正在擦拭弯刀。
中原军队越过边境的消息让她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终于有场像样的厮杀了。
“将军,还有一事...”斥候欲言又止,“在死亡谷附近发现了...这个。”
摊开的布包里是月奴的残破衣物和半截染血的腰带。
阿尔塔娜的指尖轻轻抚过布料,突然狠狠攥紧。
“巴图呢?”
“被狼群...只剩骨头了。”
帐内死一般寂静,阿尔塔娜起身走向地图,红发遮住了表情:“准备迎战,明日拂晓出发。”
当夜,亲卫看见将军独自骑马出营,黎明才归。
没人知道她去了死亡谷,将弯刀插入沙中作为无碑的墓,也没人听见她对风说的那句话: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月奴不只是个月奴。”
沙漠的星空下,阿尔塔娜·金罕第一次尝到了失去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