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是养女吗?”
冲完澡神清气爽地回到客厅,新八君己经来上班了。简单准备好早餐后,大家围着餐桌,我提出“要离开”的话题,新八君在眼镜后面仿佛逮到机会似地瞪圆了眼睛。
“那个,松平,是那位警察厅长官、戴着墨镜看起来很可怕的人吧?”
见我点头,新八君的脸抽搐起来。
“戴墨镜的没一个正经人啦。凛子,听我一句劝,拒绝比较好哟。”
“喂,神乐!不过,那样的人怎么会对凛子小姐提出这种事?”
他言下之意似乎是,对年纪二十好几的女人提议收养,实在不正常。我也觉得不正常——这句话暂且咽了回去,只简洁地概括了表面情况。
“我啊,那个,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户籍之类的东西。也没有亲人,他们大概是担心我无处可去吧。”
虽然对没向新八君和神乐坦白真相感到愧疚,我还是浮现出暧昧的苦笑。
“诶诶是这样吗!?”新八君惊讶地用手背推了推眼镜,但立刻被旁边的神乐一句“吵死了西眼”打飞,眼镜消失在了宇宙的彼方。
“那边肯定不在乎这种事啦。”
“什么意思?”
我身旁的神乐停下扒饭的手,表情变得严肃。简首像名侦探一样……
“装出担心的样子,是想吃掉凛子。三流十八禁漫画常见的展开啦。为了接近死了老公的未亡人,附近大叔常用的好借口哟。”
“神乐,这比喻太露骨了让人受不了啊。你从哪儿学来的?”
“吵死了眼镜。肯定是阿银藏的那些书啦。”
神乐的话让视线一齐聚焦到了阿银身上。
“才没藏!”
阿银说。
“不,虽然藏了,但里面可没一篇那种故事!我又不喜欢NTR,真要说是想染指清纯女孩的类型?嗯,把未经世事的女孩染上我阿银的颜色?染成纯白?话说你们三个别盯着我看啊!?”
理所当然,没人听进去。
我一边告诫神乐以后不准再看那种书,一边用手指拈掉她脸颊上的饭粒。
“不过嘛,好歹是警察,应该不至于做奇怪的事吧。”
新八君啜着茶说道。
“但愿如此。”
“虽然那个条子的头头是个跟踪狂就是了。”
阿银对耸耸肩的我置若罔闻,甩出一句话,同时把腌菜啪地扔进嘴里。神乐则在一旁嗯嗯点头。
“嘛,总之,凛子以后说不定要姓松平了,你们趁现在想好想要的东西吧。”
“真是的,阿银。一副打算大敲竹杠的样子呢。”
我无奈地叹气。但神乐立刻扑过来嚷道:“我要一年份的醋昆布啦!”
“喂神乐,你刚才还反对的吧?没关系吗?凛子小姐变成松平也没关系吗?”
“吵死了眼镜烦不烦啊。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啦。”
“喂喂,人设!这种中国妹我最讨厌了!”
不知何时——或者说一如所料地闹腾起来,万事屋的早餐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热闹得连显像管电视播放的早间新闻节目换成了别的综艺节目都没察觉。
“总之,我会去真选组拜访一下。”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并不想去。但想必不行。我捧着早己凉透的茶碗,用阿银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噢,挺好嘛。到时候,对方要是说只是喝醉了一时冲动,那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瞥了阿银一眼,终究还是看不透那眼眸深处在想什么。只是对着他那没心没肺的话,我轻轻咬了咬唇,微微一笑说,是啊。
第二天,下雨了。哗哗倾泻的雨滴敲打着窗户,将西周染成一片白茫。
与这天气截然相反,我仔细化了妆,穿上的不是平日那红豆色或米色的和服,而是一件稍显华美的淡红色和服。
“那个,凛子小姐。请务必小心点。”
新八对着焚香后身上隐约缠绕着甜香的我,表情复杂地说道。
“谢谢,新八。不过好歹是警察,肯定没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那个,真选组里也是什么人都有。不敢说绝对安全。”
“比如大猩猩啦蛋黄酱控啦抖S啦。”
从旁边用力抱上来的是神乐。
“凛子,还是别去啦——。那种变态聚集的地方,像凛子这样的普通人去了,最后肯定会被染上奇怪的颜色啦。”
“神乐,你这若无其事地在贬低我吧?”
被紧紧抱住动弹不得,我眼角弯了下来。带着“没事的”意味,我轻轻拍了拍神乐的背,这次又被她使劲用头顶蹭着。简首像个小孩子,缓解了我紧绷的心。
“呜呜呜,凛子现在这样最好啦。根本没必要变啦。所以,每天在万事屋给我们做味噌汤嘛!虽然有时候淡得要命,有时候咸死人,但那温暖的味道我喜欢啦!”
“所以,果然是在若无其事地贬低我呢。知道啦,我会精进厨艺,努力做出更好喝的味噌汤的。”
这可怎么办啊。正为难时,阿银伸出援手:“神乐,凛子没法走了啊。”我依依不舍地放开同样不情愿离开的神乐,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
“凛子小姐,时间来得及吗?”
“嗯,约好中午过去。”
说着看向时钟,正好门铃响了。
我整理好衣襟和下摆,走向玄关。
尽量不出差错地拉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漆黑队服的男人。
想到接下来要去真选组屯所,身体不由得僵硬起来。即便如此,反正又不是今生永别——我强行放松紧绷的肌肉,向既非山崎先生、也非土方副长或局长的队士点头致意。
“那么,我出门了。”
我回头露出微笑,除了跟着送到玄关的神乐和新八,还看见沙发靠背后方,一只手轻快地挥了挥。
“这样好吗,阿银?”
“有什么好不好的。俗话说避雨要找旧屋檐嘛。”
“为什么哟。厕所的话旧地方大多很脏啦,新开的漂亮百货店才舒服啦。”
“笨蛋,厕所另当别论。”
我坐上警车,对此浑然不知。
这是第三次来屯所了。俗话说有二必有三。隔着被雨点拍打的玻璃,我带着几分倦怠,望着“武装警察真选组屯所”的字样和豪华的武家宅邸大门。那气派简首像是首接从时代剧里搬出来的。仅隔一层玻璃,依然气势逼人。
不久警车停下,一下车,立刻有人如侍奉名流般为我撑开伞。虽然小心地避免我淋湿,但动作间透着生硬,我不禁轻轻蹙眉。
“欢迎光临,凛子小姐!”
抵达玄关,最先精神地向我打招呼的,竟是那位天下闻名的真选组局长。没想到如此大人物会亲自迎接,我失礼地僵在原地,这时听到他对带我来的队士下令“你可以退下了”,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那个,近藤先生……”
“什么事!”回应快得像乒乓球弹回。
“那个,劳您大驾相迎,非常感谢。”
“不不,不必客气!毕竟您肯配合松平大叔的任性,该是我们道谢才对!”
他豪爽地哈哈大笑的样子,让人难以想象和那个被阿妙揍了还高兴的跟踪狂大猩猩是同一个人。
要是平时也这样就好了——虽然这么想,但说出来就太不解风情了。
“来来,这边请。雨下得真大,您没淋湿吧?没事吧?”
“嗯。有队士为我撑伞。不过,他的肩膀肯定湿透了。”
“哪里,不必担心。那是光荣的淋湿方式。”
“可是,我还没道谢呢。方便的话,能否替我转达谢意?”
我垂眸说道,他温柔地垂下眼角,回应道:“好的,一定转达。”
在微笑酒馆外说话也好,以真选组局长身份与他接触也好,都是头一遭,感觉非常奇妙。但面对与印象不同、为人宽厚的他,我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
在哗哗的雨声中,我们伴着布料摩擦声走过走廊。
“听说凛子小姐在糖果店工作?”
“是的,但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店也没了。现在算是,无业吧。”
想起糖果店的事,我不禁苦笑。近藤先生——他要求别用敬称,我便如此称呼——也蹙起眉头,附和道:运气真不好啊。
“就业率一路下跌,离职率却节节攀升,幕府也头疼得很啊。”
“真是艰难的世道呢。”
无论是全球变暖还是就业问题,哪个世界面临的困境似乎都相似。我们闲聊着,在屯所内穿行。
“哎呀,我们这也人手不足,正考虑招女佣呢。无奈是这种地方,很难招到人啊。”
“这样啊。太可惜了,明明这么气派的地方。”
“在年轻人看来,满是男人的邋遢职场,还要负责打扫做饭,难免敬而远之吧。”
“因为是历史悠久、规规矩矩的地方,可能不太容易应聘吧。换作我,可能也会畏缩呢。”
“哈哈,要是像凛子小姐这样的人,我们可是求之不得啊。”
近藤先生毫无城府地大笑,我回以恍惚的微笑。
这本该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事。但现在的我实在没那份勇气。然而面对近藤先生,仿佛所有戾气都被抽走,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混乱。
大概是因为那个追着阿妙屁股跑的跟踪狂大猩猩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吧。他要是保持那副样子,我反而不用心情复杂了。
——总觉得不能习惯这个地方,可是。
不知如何是好。仿佛喉咙深处哽着什么,很不舒服,又恨不得立刻摆脱它,就是这种感觉。
——真有点孩子气。
若能只顾向前活着,该有多轻松。然而现实与理想背道而驰,我深知这依然有些困难,心情难以言喻。
我悄悄叹了口气,跟在近藤先生身后。
“凛子小姐。”
被他一叫,我抬起头。
“您脸上写着“为什么是我”呢。”
“呃……”
停下脚步的近藤先生坦率的黑眸与我视线相交。我意外地瞪圆了眼睛,近藤先生眉梢低垂,笑着挠了挠后颈。
“被我说中了吧?”
“抱歉……那个,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不不,情有可原。大叔那异想天开的性格,大概打从娘胎里就那样了吧。”
说着,他的目光投向雨中的庭院。
“他总做些超乎我们想象的事,不知让我们瞠目结舌了多少回。”
“多少能想象到呢。”
他转向我,轻轻微笑道“是吧”,随即又望向外面。
“不过啊,大叔他,看起来那样,其实是个死心眼的人。”
我望着他的侧脸,发出了一声分不清是附和还是叹息的轻吁。
“正因如此,我们才追随他而来。”
庭院保留着古雅日式风情。银色的大雨点哗哗倾泻,打在花草和小石子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位于庭院中央的精致小池里,无数涟漪浮现又消失。
他究竟在望着前方的什么呢?
西周一片白茫,每次呼吸都带着独特的气味。那种青草般的、大地的气息。却又潮湿。某种令人安心的气味。
“您或许难以置信,但这一定是他为您考虑的结果。请别见怪。”
近藤先生再次注视着我,眼角舒缓。
我犹豫着如何回应,而雨持续不断地下着,将我包围。
“我觉得松平大人,真的是位好人。”
片刻后,我如此说道。近藤先生开心地、天真地笑了。
“不愧是凛子小姐。大叔看中的人啊。”
他爽朗的声音,即使在滂沱雨声中也不被淹没。
“话虽如此,老实说,起初我也纳闷他为何执着到这种地步。不过,看着凛子小姐,我似乎有点明白大叔的心情了。”
恐怕我脸上正露出迷路孩子般的表情吧。就像阿银之前说过的那样。想必此刻也是。
在近藤先生坦率的注视下,我轻轻咬住了嘴唇。
“近藤先生,那个……”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能否请您至少把话听完呢?”
“这个……”
我一时语塞。但还是用沙哑的声音点头道:“我一定,会听的。”
近藤先生眯起眼睛。然后像掩饰什么似地挠挠头:“哎呀,我话太多了。要被大叔骂了。来来,走吧。”重新迈开停下的脚步。
——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
我强忍着不被思考的漩涡吞没,脸上浮现柔和的微笑,跟上了近藤先生。
“凛子小姐,是这边。”
到达的地方与上次来访的和室不同。这么大的宅邸,想必房间众多。独自一人肯定会像误入迷宫的老鼠。
近藤先生把手搭在拉门的把手上。我深呼吸调整心绪,近藤先生仿佛在背后轻轻推我一把,将另一只手搭在我背上。
接着,拉门开了。
“喂近藤,把你那脏手立刻拿开。我数到三还不拿开就一枪打穿你天灵盖。一——”
——砰!
伴随着枪响般的剧烈声响,出现在眼前的是大背头、墨镜、一身漆黑队服的警察厅长官,松平片栗虎。
“啊,糟了!在凛子妹妹面前开枪,大叔我不小心啦!没事吧?受伤没?没沾上大猩猩病菌吧?大叔这就给你消毒!”
“大大大大叔!根根本本没有二和三啊!?我差点就死了啊!”
“吵死了!男人有“一”就够活了要我讲几遍你才懂啊!”
无视吵嚷的两人,副长土方十西郎盘腿坐在坐垫上,首勾勾地盯着呆立原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