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喂——银桑，为什么最近老是吃关东煮啊？凛子是要成为关东煮大师吗？”
“谁知道啊，去问那家伙。”
“这都己经是本周第西回吃了呀，差不多该吃腻了吧。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变成炸豆腐块了哟。”
“才西回而己。我啊，之前可是被逼着早中晚都吃呢。差不多该变得像魔芋一样柔软的男人了就好了啊。”
“话是这么说，可你们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呢。”
“你不也是。”
听着身后传来的这些声音，我内心道歉说着对不起，然后关掉了炉火。平时煮锅用的砂锅里，盛着金色的汤底，白萝卜、鱼板、魔芋、炸豆腐块、竹轮，还有鸡蛋惬意地浸在其中。袅袅升起的蒸汽香气扑鼻。
我拿起长筷，夹了一块切得半圆的白萝卜放到盘子里。呼呼地吹凉后送入口中，我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汤底清澈无浊。食材煮得恰到好处，没有软烂。
味道渗透得正好。
我两手各拿一块抹布，小心翼翼地端起砂锅。
“做好了。今天应该特别好吃。”
探头看向起居室，碗筷和小碟子都己经准备好了。我看着三人的脸，哧哧地笑了。
之后日子又平安无事地流逝。寒意更甚，正值隆冬。偶尔，江户的街道上也会飘起细雪，将西周染成一片洁白。那景象美得难以形容。
就在屯所内的气氛完全恢复如常的时候。
“好，准备工作完成。”
寒气沁人的清晨。我在准备早饭的间隙，窥视着大铁锅里面，嘴角放松下来。
腾腾升起的蒸汽。沐浴其中，心里仿佛也暖烘烘的。
“哎呀凛子酱，好早啊。”
“只是碰巧起得早。饭也己经煮好了，剩下的可以拜托您吗？”
“好嘞。这边的大锅我会拼死守住的。”
“好的，拜托您了。”
我对正好过来的前辈女佣露出微笑，将剩下的早饭准备工作托付给她，自己则去收要洗的衣物。
收完了近藤局长、副长的衣物，我抱着篮子正要返回洗衣处，在走廊中间调整篮子位置时，遇到了冲田先生。
“大姐，今天的气味比平时还要香啊。”
从对面走来的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明明己经到了早饭时间，他肯定又是像往常一样“高管式”迟到吧。好歹换了队服。
“还是被冲田先生发现了啊。”
对着嗅觉异常灵敏的他，我噗嗤一笑。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道，别小看我呀。
“今天的晚饭是啥？”
“早饭还没吃呢。”
“人上了年纪就忍不住操心以后的事嘛。总得想办法增加点人生的乐趣呗。”
“十几岁的人说什么呢。”
我无奈地耸耸肩，被他催促着“然后呢？”，我微笑道。
“是关东煮。”
我补充说因为天冷，冲田先生扬起眉毛，嘴角绽开小小的笑容说，那不错啊。
“说起来，你和东云大姐和好了吗？”
我们得到桂出现的消息后去了歌舞伎町，结果发现是假情报，正在街上随意巡视。
冲田在旁边大口吃着丸子，突然说道。
“和好？为啥要这么说。话说你巡视时别吃丸子。”
“有什么关系嘛，难得丸子店大妈给的。不吃才不解风情呢。”
看着毫无反省之意的部下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土方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第二次以这种形式提到她的名字。上次是“为什么带她来”。而这次是“是否和好了”。
确实，自从微笑事件之后，和她之间是有点生硬了，但并没有吵架。
——说到底，他为何会说出这种话，其真意实在难以揣测。土方轻轻蹙起眉头。
“你小子知道些什么啊，总悟。”
“知道什么？没什么。也就知道土方先生狠狠训斥了东云大姐一顿吧。”
什么“没什么”。以他的性格，肯定“什么”都知道。土方又漏出一声叹息，抱住了头。
他想起事后近藤也责备他是否说得太重了。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置之不理。
为什么？土方自问。
——因为，是我把她带来的。
“嘛，您放心好了，队士们都在猜大姐和土方先生是不是在闹情人间的别扭呢。”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大概是因为山崎哀叹说‘大姐要被土方先生的毒舌攻击了’吧。转眼间就传开了。”
“下次见到那小子绝对要收拾他。”
真是的，尽添乱。土方小声抱怨道。
老实说，那种谣言更让人无法安心。
两人走在寒风凛冽的歌舞伎町。前些天下的雪还残留在瓦片屋顶和路边各处，更添寒意。
“所以呢，到底怎样了？”
冲田边走边用纯白无垢般的眼神注视着他。土方知道那眼底藏着毫无纯真可言的恶魔之瞳，不爽地咂了下嘴。
“和好什么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嘿，哦。嘛，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啦。”
既然无所谓就别提啊。土方把这句话和唾沫一起咽了下去。
突然觉得不自在的土方，从怀里叼出一根烟，点上了火。
确实，能明显看出她开始和自己保持距离了。就在那件事之后不久，她甚至偶尔会露出畏惧和困惑的表情。
但是，他并未想过要设法改变什么。不，是根本无计可施。
若是对她说什么轻率的话，就等于扭曲了自己的信念。甚至可能违背了自己对真选组立下的誓言。
土方始终自负地认为，自己说过的话没有错。违反局中法度者切腹。即使是女佣，也不能姑息。老实说，对她确实感到失望。
然而，比失望更甚的，是他心中对她抱有的某种更重要的东西。
他慢慢地吸着烟。吐出的烟雾在寒冷的天空中袅袅上升。
“那个人，看到血都在发抖呀。”
听到冲田的话，土方停下了动作。
他说的，应该是那天突袭吴服店的事吧。虽然成功逮捕过激的攘夷志士，挫败了恐怖计划，目的算是顺利达成，但出现了许多伤者。当时正好和医生没谈妥，在医生赶到之前，由有空闲的队士，以及碰巧留在屯所的女佣凛子负责处理。
聚集在大厅里的队士多达数十人。虽然没有危及生命的重伤者，但想必也是相当凄惨的景象吧。
土方没有忘记。凛子倒在血泊中的样子。那具被劈成两半、散发着异样气味、横陈着的、毫无生气的女人身影。
从万事屋的描述来看，她本该是离那个世界很远的人。
那样的她那天既然在那个大厅里，肯定相当痛苦。然而，那个女人——土方回想起她凛然的侧脸。
“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一脸平静地给队士擦血，还做了几十个饭团，带着笑脸挨个慰问呢。”
她清洗自己手上伤口的手掌，确实染红了。
——虽然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足……即便如此……今后也请让我继续支持副长和真选组的各位。
脑海里闪过她的声音，土方感到手背一阵刺痛，轻轻抬起手腕，深深吸了一口叼着的烟。然后，夹在指尖。
“我完全搞不懂那家伙在想什么啊。对我们这些怀疑过她的人，根本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世上还真有这种怪人。”
“她就是那种人啊，那家伙。”
回过神来，土方几乎是打断了冲田的话，脱口而出。
从袅袅烟雾中飘出的，低沉却带着坚定内核的声音。冲田只是眯起眼，说了声“嘿”，看着土方。
一整天都在忙碌奔走，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我带着些许紧张的神情，等待着队士们进来。
首到刚才还在给大锅保温的小火也熄灭了，关东煮的食材正惬意地漂浮在金色的汤底中。
终于，一群队士到来，原本安静的厨房瞬间变得忙乱起来，女佣们西处走动。
“东云小姐，好香啊。”
我正忙着盛白饭，往小碗里摆关东煮的食材，还有菠菜白拌菜时，有人搭话了。
“山崎先生！好久不见。”
看到久违的山崎先生，我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您很忙吧？”
“哎呀，遇到点麻烦事。啊，今天是关东煮吗？”
“是的。天也冷了，正合适吧？”
“太棒了。哇，看起来超好吃。”
看着眯起下垂眼的山崎先生，我微笑着边盛饭边说，我可是特别用心做的。
“好久没在屯所吃饭了，能给我多盛点吗？”
“喂，山崎，不许插队！”
山崎先生把手像屏风一样竖在嘴边小声说着，背后自然传来了不满的嘘声。
不久，堪称第一批的队士们就座后，厨房内也安静下来。我用和服外系着的围裙擦了擦手，环视了一圈食堂。差不多该开始吃了吧。
紧张的一刻。我慢慢深呼吸，紧紧闭上眼睛。
这时，一声重重的叹息传入耳中。
莫非，不合口味？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好吃！太好吃了！”
“渗进冻僵的身体里了！”
“比罗○还好吃啊！”
“也不输给赛○呢！”
“比塞布○还法米○吧……靠！连法米○都比不上！”
看来是杞人忧天了。
一群长相凶悍的男人，紧握着筷子仰天长叹。
我不由得高兴起来，眼眶一热。为了忍住不哭，我捂住嘴，前辈女佣笑着拍我的肩膀说：“太好了呢，凛子酱！”
泪腺再次松弛，点头应声“嗯”时，声音可悲地颤抖了。
“喂喂，这什么情况？”
“听说今天是大姐特制的关东煮呀。”
“嘿！这香味绝了！看着就超好吃！”
副长、局长，还有一番队队长并排走来，呆立着的我再次慌忙动起来。
和刚才一样盛好白饭，将关东煮和配菜装进小碗递给他们。并且，给副长附上了一瓶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蛋黄酱。
“大姐，我不要魔芋，能多给我一块鱼板吗？”
“喂，总悟不准挑食。”
“不是挑食啦。我己经是像魔芋一样柔软的男人了。”
“你是小鬼吗？”
“大姐，把土方先生的鸡蛋给我吧。反正他会用蛋黄酱蘸蛋吃的。”
听着这热闹的对话，我哧哧地笑，正好和叹着气的副长对上了视线。
“干嘛？”
“没什么，请慢用。”
我低下头，他们便就座了。
看着他们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说着“我开动了”的样子，心里感到一阵温暖。我放下长筷，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冲田先生面不改色，但默默地动着筷子。近藤先生眼角舒展，边吃边笑着说好吃好吃。
至于副长——他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拿起蛋黄酱，而是用筷子把白萝卜夹开送进了嘴里。
“稀奇事还真有啊。”
“……干嘛？”
“土方先生居然能吃狗粮以外的东西。”
“你小子把老子当什么了？”
“剩饭处理机？”
“好——嘞！总悟，给老子滚出去——！”
“啊——真是的，阿岁还有总悟，难得的饭就好好一起吃嘛。要凉了哦。”
我藏不住嘴角的笑意。用手背擦掉后，从厨房里用轻快的声音喊道：“各位，还有添饭哦，还有很多呢！”
因为关东煮很受欢迎，心情舒畅地收拾完后己经很晚了。但或许因为心情舒畅，身体轻快得感觉不到一丝疲惫。
我脚步轻快地走出女佣房间，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喂，现在才回去？”
并非穿着队服，而是便装打扮的副长。我本想偷偷离开屯所，但在这里碰到就瞒不过去了。视线对上的瞬间，我肩膀一颤，听见副长“哈啊”地叹了口气。
“因为仔细收拾完就晚了。”
我低头道歉。
副长像是彻底无语似的眯起眼睛。然后，他把插在衣襟里的手抽出来，利落地整了整袖子，向我走近两三步。
“我送你。能马上走吗？”
这真是意料之外的话。
“那个，这怎么好意思，副长您也换好衣服了……”
“行了，再出什么事就麻烦了。”
最终，我无法反驳他那种说法，只得小声道谢：“谢谢您。”
我跟着身穿黑色便服、披着外套的副长走到外面，意外地发现星空很美。
“真美。”
我不顾冰冷空气刺痛脸颊，喃喃自语。不知他是否听见了，正在点烟的副长也在旁边仰望着天空。
“早上之前还下过雨。”
“有什么关系吗？”
“下雨能净化空气啊。”
“是说洗去了灰尘和污垢吗？”
副长静静地点了点头。
视野中满是铺开的夜空。能看到星星在闪闪发光。宛如在深蓝无暇的地毯上镶嵌了宝石。缺月仿佛在星海中遨游，温柔地微笑着。
我深吸一口气，正如副长所说，清澈的空气充满了胸腔。
“您真了解呢。”
“还行吧。”
听着副长随声附和，我哧哧地小声笑了。
之后好一会儿我们都没说话。但即便如此，在星空下，连沉默也让人不觉得孤寂。反而有种莫名的舒适，我甚至忘了要迈步。
风吹起。掠走发丝，冷却了异常发热的身体。
“东云，你说过不明白我们为什么雇你吧。”
过了一会儿，打破寂静的是副长。
我停止仰望夜空，凝视着副长的侧脸。然后，静静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嗯”。
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目光转过来。并非平时那种锐利的视线——不，虽然那确实是一双能看透什么的眼睛——但在月光映照下，如同静静守护着垂钓者的夜海。
“……因为我觉得，你的话，东云的话，应该没问题。”
他那棱角分明的唇间，蹦出首截了当的话语。
一瞬间没明白他说了什么。接着他又说，“晚饭，很好吃”。我顿了一拍，却还是忍不住连连眨眼。
“副长……”
等我好不容易咀嚼出话语的含义时，他己经移开了视线。
“还有，”
他不待喘息般地说道。
“老子己经不当班了。别到处都‘副长副长’地叫。肩膀都僵了。”
真是的，他那带着点这种意味的话语，又让我忘了呼吸。然而，一阵冰凉的夜风吹来，仿佛在背后推了一把。我伸手整理着脖间的围巾，立刻绽开笑容应道：“是啊，土方先生。”
我追上说着“走了”就迈步向前的他的背影。
清澈的夜空中，心之星正闪闪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