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后,顾衍琛的病房,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再也没有失控的心电监护仪。
再也没有借口百出的病情反复。
再也没有任何需要苏晚出面的“紧急情况”。
那个男人,仿佛随着沈知言的离开,一同死在了那个夜晚。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的,配合所有治疗的病人。
他不再抗拒吃药,不再拒绝检查,甚至在护士为他处理伤口时,连眉头都不会再皱一下。
他只是躺在那里,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仿佛在进行一场无人知晓的,漫长的赎罪。
苏晚乐得清净。
顾忠再也没有来敲响过她的房门。
整个VIP楼层,都恢复了它应有的,死寂般的安宁。
她终于可以,不受任何打扰地,看完一整本书。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书页上,温暖而和煦。
她甚至有心情,为自己泡上一杯红茶,看着茶叶在滚水中舒展,氤氲出淡淡的香气。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有过的,奢侈的平静。
时间,就在这种平静中,悄然流逝了半个月。
半个月,足以让一具重伤的身体,开始缓慢愈合。
也足以让一颗破碎的心,被时间冲刷得,面目全非。
这天下午,苏晚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办理出院。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来人是阿峰。
顾衍琛最忠心耿耿的心腹。
他不再是那个眼神里充满敌意与仇视的男人,脸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局促和愧疚,站在门口,甚至不敢首视苏晚的眼睛。
“苏小姐。”
他微微躬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在的沙哑。
苏晚的动作顿了一下,淡淡地应了一声。
阿峰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信封。
一个最普通的,纯白色的信封。
上面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字迹。
“这是……顾总留给您的。”
阿峰双手将信递了过来,头垂得更低了。
苏晚看着那个信封,眉梢微挑。
“他走了?”
“是。”
阿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今天早上,先生独自办理了出院手续,谁也没有通知。”
“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己经离开了。”
“只留下了这封信,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苏晚沉默地接过信封,入手很轻,却又仿佛带着千斤的重量。
她没有立刻拆开。
“苏小姐,以前……是我有眼无珠,对您多有冒犯。”
阿峰忽然开口,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懊悔。
“请您……原谅。”
苏晚看了他一眼,这个曾经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都过去了。”
她轻声说。
这三个字,是对他,也是对自己。
阿峰如蒙大赦,眼眶竟有些泛红。
他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落寞。
病房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
她捏着那封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指尖,轻轻划开信封的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同样洁白的信纸。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却又带着一丝伤后未愈的,轻微的颤抖。
是顾衍琛的笔迹。
「苏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己经离开了。」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
「想你说的每一句话,也想某人说的那些话。」
「我试图在我混乱的认知里,找到一个答案。」
「关于你,也关于我自己。」
「我发现,我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
「我用我那套可笑的,自以为是的逻辑,去定义你,伤害你,将你推入深渊。」
「我甚至,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我只是个,自大、偏执、愚蠢又残忍的人。」
「你说得对,我只是不甘心,只是无法忍受失控,只是被那可悲的占有欲支配。」
「那不是爱。」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那一定不是。」
「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心。」
「看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样子,看清楚那些翻涌的情绪,究竟源自何处。」
「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说得太晚,也太过苍白。」
「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说的。」
「至于离婚……」
「等我回来。等我能以一个清醒的,而不是狼狈的失败者的身份,站在你面前的时候,我会亲自和你去办。」
「在此之前,请你,自由地,过你自己的生活。」
「顾衍琛」
信,到此结束。
苏晚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许久都没有动。
没有愤怒,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巨大的轻松。
她赢了。
这场从她穿越过来开始,就一首为之奋斗的战役,终于落下了帷幕。
虽然离婚手续尚未办理,但顾衍琛的这封信,无异于一份休战协议。
一份赋予她,绝对自由的协议。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初秋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她的脸颊。
很舒服。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半个多月来,积压在胸口的沉闷,全部吐出。
天很高,很蓝。
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苏家,她是回不去了。
那个名义上的家,对原主而言,或许还有几分温情。
但在苏晚的认知里,那只是一个更精致的牢笼。
原著中,正是苏家父母双亡后,那些对她“关怀备至”的亲人,一步步怂恿着被巨额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原主,让她用最不堪的方式,爬上顾衍琛的床,成为顾振林用来打击顾衍琛的,第一枚棋子。
顾振林倒台后,顾鸿远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清算与顾振林有合作的苏家。
这份人情,苏晚并不想领。
她的人生,要由自己来掌控。
而掌控一切的基石,是钱。
是那笔被冻结后又解封的,1.4亿。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
她要成立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
用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擅长的武器,去开创一个,只属于她的帝国。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沈知言。
“手续都办好了吗?”电话那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嗯,刚办好。”
苏晚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我知道。”沈知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我的人看到了。”
“晚晚,恭喜你。”
他真心实意地说。
“谢谢。”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准备,成立一家投资公司。”
苏晚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投资公司?”沈知言显然有些意外,但随即,便是全然的欣赏与支持,“好!以你的能力,绝对没问题!”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期待和不确定。
“那……公司还缺人吗?”
“比如,一个不要薪水,还自带资源的,合伙人?”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苏晚靠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人间烟火。
她笑了。
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明亮的笑。
“好啊。”
“沈总,欢迎入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