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苏晚的大脑仿佛被引爆了一颗炸弹,耳边是尖锐的嗡鸣。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手里的砖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仓库里会囚禁着一个小男孩?而她的二叔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还有自己,还有那颗糖!
一个念头,带着刺骨的寒意,从她心底最深处钻了出来。
她在这一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沈知言前几天在庆功宴上,留住她,给她讲的那个故事……
一个被绑架的小男孩。
一颗救命的糖。
一个拯救了他的小女孩。
苏晚猛地抬头,死死地看向沈知言。
因为她意识到,沈知言口中的那个小女孩和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而此刻的沈知言,也正看着她,或者说,是看着她脚边那块刻着“糖”字的砖。
他的脸色同样不好看,那份惯常的温和与沉稳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这里……
他想起来了。
就是这里。
这个地方,是他整个童年挥之不去的噩梦源头。
黑暗、饥饿、绝望……以及,从窗外透进来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光。
“苏晚,你,想起……”沈知言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又有一丝期待。
“你那天晚上,”苏晚打断了他,“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她要确认一件事。
“那个被绑架的小男孩,”她一字一顿地问,眼睛里是最后的挣扎与求证,“他是谁?”
……
几百米外,那辆黑色的轿车里。
乌鸦正通过高倍望远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在干什么?她在挖土?她挖出了一块砖?她对着一块砖发呆?现在她又把砖扔了,开始和那个姓沈的男人对峙?”
乌鸦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汇报,快,给我汇报!”
副驾上的夜枭面无表情地敲打着键盘,语气毫无波澜:“目标苏晚,深夜前往西郊废弃物流园,进行了一场长达半小时的神秘祭祀活动。祭品为一块红砖,仪式结束后,目标情绪崩溃,目前正与同伴发生争执。”
乌鸦:“……”
他一把抢过电脑,删掉了神秘祭祀几个字,吼道:“你疯了?你想让主教以为我们在耍他?”
“不然怎么解释?”夜枭反问,“一个拥有大把大把钱的女人,不去开香槟,跑来郊区抱着一块破砖。乌鸦,我开始怀疑人生了。你说,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她的弱点,会不会根本不是男人和钱?”
“那是什么?泥土和砖头吗?”乌鸦烦躁地揉着头发。
这场暗战的开局,充满了他们无法理解的东方神秘主义色彩。
他们感觉自己像两个闯入魔法学院的麻瓜,连对手的施法材料都看不懂。
“继续录。”
乌鸦最终放弃了思考。
“把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给我录下来。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女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邪门。”
……
夜风吹过荒草,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晚的问题,像一枚钉子,楔入了两人之间死寂的空气里。
沈知言看着她,看着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
从刚才苏晚的反应来看。
他知道,她想起来了。
想来,她确实是因为一些事情而彻底遗忘了那段记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给出了回答。
“是我。”
“时间呢?被绑架的时间呢?”她追问。
沈知言有些不解,却还是说道:“十八年前。”
虽然心中早己有了预期,但当这些信息从沈知言口中清晰地吐出时,苏晚还是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
真的是他。
那个故事里的男孩,是沈知言。
一瞬间,苏建成,绑架,沈知言,沈家给苏建成汇去的五百万!处理车祸的律所。
十八年前!
而沈家给苏建成的那笔资金就是十八年前!
这些信息在她的脑海,不受控制的勾勒起来。
形成一个让她浑身发冷的逻辑链条。
当年的苏家,还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刚刚起步的小公司。
苏建成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让苏家翻身的机会……
所以,他绑架了沈家的继承人,沈知言。
然后,是她,幼年的苏晚,偷偷来二叔的这个仓库玩,发现了被囚禁的沈知言,给了他一颗糖。
她晚上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父母与苏建成大吵一架!
再然后……
再然后是什么?
苏晚的记忆在这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断层,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只能看到一片被血色染红的黑暗。
那场车祸。
父母惨死,她则失忆。
这是巧合?
不,不是,肯定不是!
父母是知道苏建成的秘密,并且态度决绝。
而苏建成,为了不暴露……
苏晚不敢再想下去,虽然她对于原主的亲生父母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没有任何印象。
但不知为何,在得知这个真相后,心中还是感到一丝恐惧和荒谬。
“晚晚,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沈知言突然开口打断了苏晚,将后者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沈知言以为会看到苏晚的震惊、意外,甚至是某种宿命般的欣喜。
他以为这会是他们之间最坚不可摧的羁绊,是缘分在童年就埋下的种子。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苏晚脸上血色褪尽后,一种近乎恐惧的空白。
她眼中的光,不是惊喜,而是在一瞬间被彻底击碎后,重新凝聚起的、冰冷的碎片。
苏晚看着沈知言,脑子里那些纷乱的线索依旧在不断的拼凑重合。
原来如此。
原来原著里沈知言那份堪称莫名其妙、深入骨髓的深情,源头在这里。
不是什么惊鸿一瞥,不是什么日久生情,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绑架案里,一个无心之举的意外。
他肯定以为自己找回这段记忆,会是一份惊喜,一份命中注定的喜悦。
就像他此刻眼中流露出的那种、带着失而复得的微光。
可苏晚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束照亮他童年黑暗的光,是罪恶的衍生物。
他视若珍宝的救赎,是绑架犯的侄女,出于孩童最单纯的善意,随手丢下的一颗糖。
而这份善意,首接或间接地,导致了她父母的死亡。
“所以……”苏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得厉害,“你对我好,帮我,都是因为这个?”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没有预想中的震惊、感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确认一份商业合同的条款。
沈知言眼中的光微微黯淡了些,他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试图解释:“不止是。但这是开始。苏晚,你不知道,那颗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苏晚追问,一步步将他引向她想知道的答案,“意味着让你忘记仇恨?”
沈知言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她为什么会用“仇恨”这个词。
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恨过。在里面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他们。但是后来,我想的最多的,不是那些人的脸,而是从窗户递东西进来的那只手。那只手,还有那颗糖,比恨要记得更清楚。”
他以为这番剖白会让她动容。
苏晚却只是听着,像一个最冷静的分析师,剥离掉所有情绪化的修饰,只提取最核心的信息。
她懂了。
沈知言把她,或者说,把童年的她,当成了一场噩梦里唯一的、可以称之为美好的存在。
所以他可以为了这份美好,去淡化,甚至原谅那场绑架带来的伤害。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如果他知道,这束“光”和制造那场噩梦的“黑暗”,本就同出一源,他会怎么样?
苏晚的心里莫名升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念头,她想知道答案。
“如果,”她看着沈知言的眼睛,一字一顿,问得极其缓慢,“如果当初给你糖的那个小女孩,和绑架你的人,是一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