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缓缓收紧。
爷爷的反应,不对,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回答。
“没什么。”沈知言的声音干涩,他强迫自己对上爷爷的目光,“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我们沈家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算了?”沈经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自嘲,“不然呢?知言,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要再提。对你,对沈家,都好。”
这种敷衍的、不容置疑的家长式口吻,在这一刻,彻底点燃了沈知言心中那根名为怀疑的引线。
“是苏晚的家人,对吗?”
沈知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他自己不敢置信的颤抖。
沈经纶浑身一僵,有些惊讶的看向自己的孙子。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墙上挂钟的滴答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良久,沈经纶才闭上眼睛,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声音说:“是。”
一个字。
却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碎了沈知言十八年来构建的整个世界。
原来苏晚没有说谎。
原来那个最残忍的假设,就是血淋淋的真相。
“是苏晚的父母?”沈知言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的询问。
沈经络依旧闭着眼睛,他知道自己的孙子己经发现了什么,也知道有些东西终究还是隐藏不住,只是他究竟了解多少?
他开口:“是苏建成,她二叔。”
得知不是苏晚的父母后,沈知言心中稍微松了松,可巨大的荒谬感和痛苦还是席卷了他。
苏建成他知道,苏家如今的董事长,可他为什么没有坐牢?
“当时既然知道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他没有坐牢?那是绑架!是差点要了我命的罪犯!”
“报警?”沈经纶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然后呢?让全滨海市的人都知道,我沈经纶的亲孙子,被一个地痞流氓绑架勒索?让沈家的脸面,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就为了所谓的脸面?!”沈知言无法接受,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那是为了保护你!”沈经纶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压抑了十八年的怒火和后怕,“你当时才十岁!经历了那种事,我怎么敢让你再去面对警察、律师、法庭!我怕你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我更怕……”沈经纶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力,“我怕苏建成那个疯子,在走投无路之下,会把你父母也牵扯进来。他知道的太多了。”
沈知言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爷爷,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恐惧。
“苏建成……绑架我,不止是为了钱?”
沈经纶没有首接回答,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当年的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我给了他钱,让他永远闭嘴,滚出我们的世界。这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对你,对沈家,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沈知言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
所以,他所珍视的救赎,是建立在家族用金钱和沉默掩盖罪恶的基础之上。
那颗糖,那束光,从源头起,就沾满了肮脏的交易和妥协。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苏晚在仓库里的眼神,那不是震惊,不是混乱,而是冰封了十八年的,彻骨的悲凉和绝望。
她知道真相后。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天真的傻瓜,捧着一块沾满她家人鲜血的砖头,视若珍宝。
一种比刀割还要尖锐的疼痛,凌迟着沈知言的每一寸神经。
他想起了苏晚那个问题:“如果当初给你糖的那个小女孩,和绑架你的人,是一家人呢?”
她不是在假设。
她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试探他能否承受这个真相,能否……
而他,让她失望了。
……
同一时刻,海外。
主教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放大了一张旧报纸的电子扫描件。
那是十八年前滨海市的一则社会新闻,标题毫不起眼——《郊区发生惨烈车祸,一对夫妇当场身亡》。
“大人,我们查到了,上次有一个细节被我们忽略了。”夜枭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兴奋,“处理这起车祸的保险理赔方,是一家名为迅达的律所,而这家律所的唯一创始人李卫东,在车祸结案后不久就注销了律所,并改名李维,成为了苏建成公司的首席法律顾问。”
主教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继续。”
“死者夫妇,苏海、林文君,正是苏晚的亲生父母。而车祸发生的时间,是在当时轰动一时的沈家公子绑架案发生后的第七天。”
“而苏晚和沈知言那晚去的那家物流园,原本是一家仓库,正是苏建成在二十年前,通过一家空壳公司,持有过三个月,时间正好覆盖了绑架案和苏晚父母车祸的时间段。”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汇成了一条清晰而模糊的线。
“原来是这样……”主教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阴冷。
“她不是在祭祀,也不是在怀念。”
“她的弱点不是风水,不是男人。”
主教站起身,走到窗边,眼中闪烁着找到了猎物弱点的兴奋光芒。
“是一个被她二叔亲手埋葬,而她现在,要亲手挖出来的,迟到了十八年的真相。”
他下达了命令。
“把这份报告,匿名发给苏建成。”
“告诉他,他最疼爱的侄女,正在调查他。”
“我忽然不想这么快毁掉她了。”
“我想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