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历三千七百二十年,霜降前夜。
萧府朱漆匾额在廿西盏八角琉璃灯下,恍若浸在熔金里的血色碑铭。"玄鹰展翅" 的族徽于夜风中舒展冷硬羽翼,将青灰色月光割裂成无数锋利碎片。萧战身披金丝绣蟒喜袍,腰间玉佩却寒意彻骨 —— 被红绸缠绕的碧色中渗出幽蓝微光,恰似毒蛇吐信时闪烁的毒牙。自昨夜起,掌心那枚雄鹰印记便如被投入炭火的铁烙,灼痛沿着血脉一路蔓延,竟与三日前暗卫冒死送来的残页上,那行用血书写的 "林氏有诈" 如出一辙。
三更梆子声撞碎钟楼寂静,檐角铜铃突然发出呜咽般震颤。萧战的指尖无意识着玉佩背面暗纹 —— 那是祖父临终托付的玄鹰令残片,此刻正传来细微蜂鸣。记忆突然倒带至清晨,父亲萧战雄粗糙的手掌将一枚银针按进他掌心,老茧间藏着未说完的叮嘱:"若玉佩发烫,就用这个..." 话音却被管家仓促的脚步声碾碎。
"吉时己到,新人入堂!" 司仪尖锐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三十六名玄鹰卫踏着月色抬入鎏金香案,案上三牲祭品泛着青白冷光,宛如祭祀亡魂的贡品。萧战的目光落在红盖头下的林婉儿身上,广袖滑落处,三道狰狞红痕如未愈伤疤 —— 那是昨夜他撞见林氏商队搬运玄铁兵器,与暗卫厮杀时留下的印记。此刻,轿夫沉重的步伐暗藏玄机,每一步都似踩在他的心跳上,泄露着习武之人负重的秘密。
"一拜天地 ——"
萧战尚未俯身,西北角突然传来震天巨响。青石板路如蛛网皲裂,十八道黑影破墙而入,为首者面覆青铜鬼面,链刀带起的腥风裹着铁锈与血腥。殿中烛火瞬间熄灭,唯有腰间玉佩迸发幽蓝光芒,将鬼面人衣襟上的三瓣青莲纹照得纤毫毕现 —— 那是林氏私军的致命标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杀手们腾挪间的步法,竟与《玄鹰秘典》中记载的 "幽冥步法" 分毫不差,恍若来自幽冥的鬼魅。
"保护少爷!" 玄鹰卫统领萧战霄的怒吼撕破空气,玄铁鹰爪却在触及鬼面人时迸发出刺耳爆鸣。萧战这才惊觉,这些杀手皆是先天境高手,父亲精心培养的玄鹰卫在他们手下竟如纸糊傀儡。香案轰然倒地,牛羊鲜血泼洒在喜服上,将喜庆的红色浸染成诡异的死亡图腾。他瞥见倒地的司仪,喉间那枚绣着云雷纹的银针,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丞相府暗中布局的锁。
林婉儿的红盖头被气浪掀飞,露出的眼神中再无往日温柔。她甩出的三支透骨钉泛着幽蓝剧毒,正是萧家密室记载的 "鹤顶红淬冰魄"。萧战本能后仰,喜袍领口撕裂,脖颈间血痕渗出温热液体,血腥味混着脂粉气涌入鼻腔,竟比毒药更令人窒息。恍惚间,他想起林婉儿曾在花园低语 "愿为君绾发" 时,指尖暗藏的倒刺 —— 原来每一句情话都是淬了毒的暗器。
"婉儿... 你..." 萧战踉跄后退,撞翻鎏金香炉。火星坠落地面,竟诡异地凝结成冰晶,那是林氏 "玄冰诀" 的死亡烙印。三日前父亲书房的对话突然在耳畔回响:"林氏送来的聘礼,全是玄铁重器..." 这场婚约,从始至终都是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更令人心寒的是,父亲明知是局,却仍将他推入深渊,而玉佩中暗藏的玄机,在剧痛中愈发清晰。
殿外传来震天惨叫,萧战雄的怒吼与骨骼碎裂声交织:"林震南!你竟敢..." 话音戛然而止。萧战望向天井,只见父亲胸口插着半截冰棱,玄鹰令坠地,鹰首双眼竟流出鲜血。祖母被斩断的手臂保持着施法姿势,掌心未完成的符文与他玉佩上的裂纹完美契合,仿佛早己注定的宿命。
"萧战天的孙子,拿命来!" 鬼面人链刀横扫,三人合抱的楠木梁柱如朽木般断裂。萧战转身欲逃,却见退路被十二名灰衣人堵死,他们腰间的半枚鹰牌正是昨日遇刺的玄鹰卫遗物,而锁链末端的皇宫禁卫军徽记,如同一记重锤,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
玉佩突然迸发刺目强光,雄鹰纹路在空中显形,与爷爷书房《玄鹰镇魔图》上的符文重叠。萧战咬破舌尖,将热血喷在玉佩上,一道青芒闪过,杀手们的穴位在他眼中无所遁形 —— 那是《玄鹰九变》中 "鹰目穿云" 的觉醒。更奇妙的是,体内紊乱的真气顺着玉佩纹路流转,在经脉中勾勒出从未见过的周天循环,仿佛玄鹰血脉在这一刻苏醒。
"走!" 角落里的小厮张三突然扑来,这个昨日还被他训斥的少年,此刻竟握着短刃划破窗纸,拽着他钻向狗洞。张三身上的药囊散发出桂花糕的甜香,那是萧战儿时最爱的味道,此刻却与血腥气交织成诀别的挽歌。身后链刀擦着靴底划过,青砖上留下五道渗着黑毒的深沟。
爬出狗洞的刹那,萧战回头望去,萧府己被血色迷雾笼罩。他看见林婉儿被老者拎住后颈,那老者袖口的云雷纹昭示着丞相府的黑手。更远处,皇宫方向升起三盏孔明灯,组成 "灭" 字,那是爷爷曾说过的绝杀信号。而在孔明灯的光晕中,玄鹰旗不知何时己换成青莲纹样,如同王朝更迭的无声宣告。
"少爷,快跟我来!" 张三拖着萧战狂奔,少年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家主三日前便让我准备退路,说若婚礼有异,便带您去城西槐树巷..."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穿透他咽喉,温热的鲜血喷在萧战脸上。弩箭尾羽的印记,与父亲塞给他的银针如出一辙,仿佛命运的闭环终于完成。
萧战抱着逐渐冰冷的张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少年,临终前仍保持着推他向前的姿势。从张三怀中掉落的半块烧焦玉佩,与他的残片拼凑,竟显现出 "血祭玄鹰,九变惊天" 的预言。远处追兵渐近,他终于读懂父亲临终眼神中的愧疚与欣慰 —— 原来一切都是局,而他是唯一的破局之人。
"啊 ——!" 萧战撕心裂肺的怒吼震碎夜的寂静,玉佩光芒大盛,在掌心烙下永恒的雄鹰印记。他扯下喜袍,用碎瓷片划破面容,温热的鲜血与张三的血在地上交融,汇成展翅的雄鹰。当追兵转过街角,只看见一个满脸血污的少年跃上墙头,腰间玉佩泛着妖异青芒,宛如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破碎的衣襟下,淡青色的鹰纹顺着经脉游走,那是玄鹰血脉觉醒的征兆,也是复仇的序曲。
三日后,噩耗传遍天玄大陆:萧氏全族覆灭,唯有嫡孙萧战下落不明。林氏联合北方五大家族向皇帝请罪,将罪责推给虚无的 "邪教妖人"。京都街头,新贴的皇榜被风吹起,露出背后暗纹 —— 正是那日孔明灯上的 "灭" 字。而在皇榜角落,有人用鲜血画了半只展翅的玄鹰,那是江湖上消失百年的复仇暗号,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的来临。
千里之外的乱葬岗,萧战跪在无名坟前,用树枝刻下 "张三之墓"。腰间染血的玉佩上,雄鹰羽翼多了道裂痕,竟与萧府废墟中爷爷画像上的裂纹完全重合。每当他运转真气,眼前便浮现小字:"玄鹰泣血,九变归寂,欲寻真相,先断凡心。" 玉佩背面暗纹转动,露出祖父萧战天的亲笔:"若见此纹,速往昆仑山巅寻玄鹰遗冢"。
残月高悬,萧战站起身,望向京都方向。脸上的血痂如同狰狞的面具,掩盖了曾经的纨绔。他握紧袖口的半枚鹰牌,内侧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张三与母亲的名字并列,揭开了尘封的秘密。
"爷爷,父亲,张三..." 他的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我萧战不会死,也不会让你们白死。林氏、丞相府、还有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 他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陷入掌心,"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玉佩传来灼烧感,月光下投射出半幅地图,指向西北昆仑山脉,那里藏着复仇的起点。
夜风卷起枯叶,掠过他残破的衣袍。远处狼嚎声中,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一步步走向黑暗深处。他知道,从狗洞爬出的那一刻起,萧战己死,重生的是夜无痕 —— 取 "夜中无痕,仇必血偿" 之意。而在他身后,张三坟头的野草无风自动,一支玉笛破土而出,那是他儿时随手送出的玩物,此刻却成了跨越生死的羁绊。
天玄历三千七百二十年的霜降,在萧府的熊熊烈火中落幕。这场看似寻常的变故,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终将席卷整个大陆。而那个从废墟中爬出的少年,终将在十年后,以令天下人胆寒的姿态,重返这片他曾失去一切的土地。此刻,皇宫密室中,皇帝把玩着玄鹰令残片,嘴角勾起冷笑:"雏鹰,该展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