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历三千七百二十年,秋分。
晨雾如轻纱未散,萧战斜倚雕花檀木椅,鎏金兽首扶手泛着冷意。藕荷色襦裙的侍女莲步轻移,将浸着玫瑰露的丝帕覆上他额头,馥郁芬芳与鬓边茉莉香交织,在暖阁里缱绻流转。他指尖无意识腰间金丝缠绕的玉佩,翡翠碧绿如春水,玄铁雄鹰栩栩如生,羽翼纹路竟随动作泛起微光 —— 那是萧家嫡系血脉的神秘印记。
"少爷,演武场该去了。" 青衫小厮垂手而立,发间晨露未干,声音里藏着小心翼翼。檐角铜铃骤响,白鸽惊飞,青石板上光影斑驳。
萧战斜睨一眼,玉扳指叩击扶手发出清响,唇角勾起嘲讽笑意:"演武场?那些庸手也配本少爷动手?" 他随手掷出丝帕,金线绣角扫过镇纸,带落几缕昨夜残香,"去回父亲,就说本少爷抱恙,不愿动弹。" 尾音慵懒,似檐下酣睡的狸猫。
小厮脸色发白,却不敢多言,躬身退去。萧战望着他匆忙背影,绣云纹的靴尖不耐烦轻点地面:"一群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行至窗前,秋风卷着金菊残瓣入内,落在月白锦袍暗纹上。庭院中,花匠修剪花枝的声响,混着远处演武场兵器相击声,无端扰得他心绪烦乱。
萧家乃天玄大陆巨擘,掌控北方三郡命脉。自高空俯瞰,十里府邸飞檐如翼,二十西座白玉桥横跨护城河,精锐玄鹰卫日夜巡防。萧战作为嫡长孙,生来便被寄予厚望。百日宴上,爷爷萧战天亲手将《玄鹰九变》残卷放入他襁褓 —— 那是萧家传承千年的至宝,传闻修炼至巅峰,可化雄鹰,翱翔九霄。
可萧战却厌透这一切。他憎恶卯时便开始的站桩苦修,厌烦书房里晦涩玄功典籍,更反感爷爷安排的人生轨迹。在他眼中,家族荣耀不过镜花水月,唯有胭脂巷的美酒、醉仙居的歌舞,才是真实欢愉。
"少爷,林小姐到了。" 侍女通报打断思绪。萧战对着铜镜随意整了整衣领,故意歪别墨玉簪,施施然迈出房门。
庭院中金菊盛放,林婉儿一袭月白织锦长裙立于花径,青丝被秋风拂起,珍珠步摇轻晃,衬得她清冷出尘。远处更夫梆子声惊起寒鸦,掠过灰蓝天际。
"婉儿,你来啦。" 萧战凑近,酒气喷在她耳畔,伸手欲握她手,却触到袖中玄铁令牌的冰凉。
林婉儿侧身避开,广袖扫过花丛,花瓣纷扬。她眼中闪过失望:"萧战,明日便是婚期,你当真无话可说?" 更声与鸦鸣中,她的话似被秋风吹散。
萧战耸耸肩,摘下金菊别在衣襟:"有何可说?爷爷定下的婚约,照办便是。门当户对,本就是天经地义。" 他把玩玉扳指,没注意到林婉儿攥紧的拳头己泛青白。
林婉儿脸色苍白,声音发颤:"萧战,你从未想过,我们之间可有感情?" 秋风卷起枯叶,将她的话卷入暮色。
萧战放声大笑,惊飞廊下麻雀:"敢情?在这弱肉强食之地,敢情能充饥御寒?成婚后,你自会明白,家族利益才是根本。" 转身时,玉佩撞上石桌发出清响,吓得林婉儿后退半步。
望着她离去背影,萧战心头突地一颤,似被无形之手揪住。可这悸动转瞬即逝,他踢开脚边石子,转身回房。
房中,他瘫倒在柔软床榻,锦被残留着昨日熏香。随手翻开枕边《玄鹰九变》,泛黄书页间夹着半片干枯枫叶 —— 那是三年前偷溜出府,在枫林拾得的。烛火昏黄,墨迹愈发晦涩,才看两眼,他便烦躁地将秘籍甩在一旁。
"整日修炼,修炼!" 他抓乱头发,锦缎枕头被揉得不成形,"生来便是少爷命,何苦自讨苦吃?" 闭眼间,林婉儿转身时的神情挥之不去,又恍惚看见爷爷临走那日,在书房慈爱他的头,说归来便教他真正的玄鹰变。
十年前,爷爷萧战天应召入宫,执行秘密任务后便音讯全无。父亲萧战雄继任家主,对他宠爱有加,有求必应,也养成了他跋扈张扬的性子。近来,他常在父亲书房外听见压抑争吵,见管家们神色匆匆传递密信,可追问时,得到的只有温柔安抚。
"少爷,家主唤您。" 不知过了多久,侍女声音再次响起。萧战睁眼,窗外己暮色沉沉,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暖黄光影洒在青砖上。
他不耐烦起身,随侍女至正厅。萧战雄端坐主位,手中握着密信,烛火在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供桌上,爷爷画像随风轻晃,似在无声注视。
"父亲,唤我何事?" 萧战大大咧咧坐下,抓过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桂花甜腻混着一丝血腥在舌尖漫开 —— 糕点边缘暗红血迹未干。
萧战雄看他一眼,叹息道:"萧战,你也成年了,该懂事了。爷爷临走前交代,这桩婚约关乎家族兴衰,万不可儿戏。" 他声音沙哑,手指密信边缘,那里褐色痕迹似干涸血迹。
萧战满不在乎:"父亲放心,不过娶亲而己,小事一桩。" 起身时,腰间玉佩突然发烫,烫得他险些惊呼。
萧战雄摇头,欲言又止。他深知儿子自幼娇生惯养,全然不知家族己危在旦夕。北方三郡局势动荡,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三日前,暗卫报林氏商队暗藏玄铁兵器;昨日,玄鹰卫统领城郊遇刺,只传回半枚染血鹰牌;而手中密信上 "玄鹰卫全军覆没" 几字,如重锤击心。
"罢了,你先回吧。" 萧战雄挥挥手,烛火剧烈摇曳,他的影子被拉长,几乎爬上屋顶,"明日婚期,好好准备。"
萧战告辞离去,余光瞥见父亲手中密信上触目惊心的字迹,心头猛地一震,玉佩又烫了一下,却很快被婚宴筹备的喧闹声淹没。回房时,他没看见父亲在身后,悄然落下的泪水。
夜幕笼罩,萧府灯火辉煌,为明日婚礼忙碌。萧战躺在床上望着明月,心中无端涌起不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诡谲阴影,竟与爷爷书房《玄鹰镇魔图》上的符文相似。他不知,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安宁的夜晚。
京都深处,古朴宫殿内,龙袍男子凝视手中密报,眼底阴鸷翻涌:"萧战天,果然没让朕失望,竟真寻到那物。可惜,你回不来了。" 他将密报掷入火盆,火焰瞬间吞噬纸张,化作灰烬。窗外乌云蔽月,惊雷炸响天际。
与此同时,天玄大陆某处秘境,白发老人遥望北方,眼中满是忧虑:"萧战,我的孩子,一定要撑住啊。" 他转身步入山洞,洞壁符文突然幽蓝乍现,中央水晶球中,萧府正被血色迷雾层层笼罩。
萧战浑然不觉,一场腥风血雨正悄然逼近。他满心想着明日婚礼如何风光,却不知,命运的齿轮己开始转动,将他卷入一场惊天变局。而这场风暴的序幕,己在暗潮涌动中,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