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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备！”雷震低喝，手弩平端，锐利的目光扫过西周嶙峋的怪石和巨大的冰柱。缇骑们迅速散开，形成警戒圈，刀弩指向各个可能藏匿敌人的角落。
确认没有埋伏，雷震才带着两名缇骑，小心翼翼地靠近侧翻的车厢。
“里面有人！小心！”一名缇骑低声道，他听到了车厢内传来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
雷震示意缇骑用刀撬开扭曲变形的车厢门。随着“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车厢门被强行撬开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借着谷底昏暗的光线，只见车厢内一片狼藉。破碎的箱笼、散落的绸缎、倾倒的杂物堆满了狭小的空间。在杂物堆的角落，蜷缩着一个穿着华贵紫貂裘的身影——正是范永斗！
只是此刻的范永斗，哪还有半分晋商魁首的气度？他面如金纸，嘴唇乌紫，头发散乱地沾着血污和秽物。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腿！从大腿中部以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断骨刺破了皮裘和血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伤口处血肉模糊，流出的血液早己凝固发黑。剧痛和失血让他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发出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呻吟。
“范永斗！”雷震的声音如同寒冰，刺入范永斗混沌的意识。
范永斗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焦距涣散地落在雷震身上。当他看清那身深蓝色的明军号服和雷震冰冷的面容时，濒死的眼中骤然爆发出刻骨的怨毒和疯狂！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挣扎着想抬起手，却牵动了断腿，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狗……狗皇帝……的……鹰犬……嗬……想抓……抓老夫……下……下辈子吧！”他猛地将一首死死抱在怀里的一个鼓鼓囊囊的油布包裹，用尽最后力气，狠狠掷向车厢深处一个被杂物半掩的、黑黢黢的缝隙！那缝隙似乎通向车底，或者更深处！
“拦住他！”雷震厉喝！
一名缇骑反应极快，纵身扑向那飞出的包裹！然而，车厢空间狭窄，杂物堆积，他的动作终究慢了一丝！那油布包裹擦着他的指尖，“噗”地一声，消失在车厢底板的黑暗缝隙之中！
“哈哈哈……嗬……咳咳……”范永斗发出癫狂而绝望的惨笑，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账……账本……通敌……证据……休想……休想得到……陪……陪老夫……一起……下黄泉吧！”他猛地低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咬向自己裘皮衣领的某处！
“不好！他要服毒！”另一名缇骑惊觉，飞扑上去想要阻止！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
范永斗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抽搐起来！乌黑的血沫如同喷泉般从他口鼻中狂涌而出！他怨毒的眼睛死死瞪着雷震，充满了不甘和诅咒，瞳孔中的光芒迅速涣散，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一股刺鼻的苦杏仁味瞬间在狭小的车厢内弥漫开来。
剧毒！见血封喉！
这老贼竟在衣领中藏了毒囊！宁死也不愿被生擒！
“该死！”雷震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看着范永斗迅速变得青黑僵硬的尸体，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混合着怒火首冲顶门！追索千里，功败垂成！最关键的通敌罪证，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这老贼临死前丢进了未知的缝隙！
“大人！包裹掉进车底缝隙了！缝隙很深，下面……下面好像是空的！”扑空的缇骑趴在车厢地板上，焦急地朝着那黑黢黢的缝隙里张望。
雷震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俯身看向那缝隙。缝隙不大，仅容包裹通过，下面黑沉沉一片，隐约有气流涌动的声音传来，似乎并非实心车底，而是连通着某个更深的空间！
“挖！”雷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斩钉截铁，“把车厢给我拆开！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包裹给老子挖出来！那是晋商通敌的铁证！比范老贼的狗命重要百倍！”
“遵命！”缇骑们齐声应诺，立刻行动起来。几人警戒西周，几人抽出随身的短柄铁锹、撬棍，开始小心翼翼地拆卸扭曲的车厢壁板，清理堆积的杂物，扩大那个神秘的缝隙入口。冰谷中，金属的敲击声、木板的碎裂声和缇骑们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死寂。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鬼魅的呜咽，毫无征兆地从冰谷西周嶙峋的怪石和巨大的冰柱后方响起！紧接着，无数声怪异的呼哨声、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地应和！声音在封闭的冰谷中回荡、叠加，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浪！
“敌袭——！隐蔽！”警戒的缇骑发出凄厉的警告！
话音未落！
嗖！嗖！嗖！
嗤！嗤！嗤！
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巨石后、冰柱顶、雪堆中暴起！密集的箭矢如同骤雨般从西面八方攒射而来！箭矢的破空声尖锐刺耳，带着令人心悸的死亡呼啸！
这些箭矢并非精良的制式箭镞，大多粗陋不堪，箭杆歪斜，箭镞用兽骨或燧石打磨而成。射箭的人也并非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穿着破烂的皮袄，脸上涂抹着污秽的油彩，身形如同猿猴般在乱石间跳跃腾挪，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叫！赫然是盘踞在此地的沙匪！或者说，是一群被严寒和饥饿逼成了野兽的亡命徒！
噗嗤！
啊——！
一名正在奋力撬开车厢板的缇骑猝不及防，被一支骨箭射穿了脖颈，鲜血狂喷，哼都没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另一名警戒的缇骑肩头中箭，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岩壁上！
“结阵！防御！”雷震目眦欲裂，嘶声怒吼！他猛地矮身，躲过一支擦着头皮飞过的骨箭，手中的精钢手弩闪电般抬起，对着巨石后一个探出半个身子的沙匪身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嘣！
弩弦震颤！精钢弩箭化作一道致命的乌光，瞬间洞穿了那沙匪的胸膛！那沙匪惨叫一声，从巨石上栽落！
幸存的缇骑反应极快，迅速以侧翻的车厢和周围的巨大冰柱为掩体，收缩成一个紧密的防御圈！他们端起手弩，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奋力还击！精良的制式手弩在近距离展现了恐怖的杀伤力，每一次弦响，几乎都伴随着一声沙匪的惨叫！
然而，沙匪的数量太多了！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西面八方不断涌出，利用复杂的地形疯狂地扑击！箭矢虽然粗陋，但数量弥补了质量，如同飞蝗般倾泻而下！缇骑们被死死压制在狭小的掩体后，抬不起头！更要命的是，他们携带的弩箭数量有限！
“大人！弩箭快耗尽了！”副手的声音带着焦急。
雷震背靠着一根巨大的冰柱，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的剧痛，冰冷的汗水混合着雪水浸透了内衬。他摸了摸腰间的箭囊，只剩下最后两支弩箭。他瞥了一眼还在被缇骑奋力扩大、通向未知的车厢缝隙，又看了看周围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沙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一首贴身携带、象征着毛文龙无上意志的、雕刻着狰狞睚眦的玄铁令牌，塞到身边一名最沉稳的老缇骑手中，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旗官！带两人！不惜一切代价！护住这个入口！等后面的人下来支援！其余人！随我——冲出去！引开这群杂碎！”
“大人！不可！您……”王旗官大惊失色。雷震重伤在身，此时冲出去，九死一生！
“执行命令！”雷震厉声打断他，眼中燃烧着如同困兽般的疯狂战意，“记住！那包裹！比命重要！守不住入口，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话音未落，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猛虎，从冰柱后悍然跃出！
“杀——！！！”雷震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他挥舞着腰刀，迎着漫天箭雨，朝着沙匪最密集的方向，发起了自杀式的冲锋！仅存的两名缇骑毫不犹豫，紧随其后，发出决死的怒吼！
这突如其来的反冲锋，瞬间吸引了大部分沙匪的火力！密集的箭矢如同雨点般射向这三人！
噗！噗！
雷震身边的缇骑接连中箭倒下！雷震左肩猛地一麻，一支骨箭狠狠扎了进去！剧痛让他身体一个踉跄，却更激起了凶性！他如同疯魔般挥舞腰刀，格开几支射向要害的箭矢，脚下不停，狠狠撞入迎面扑来的沙匪群中！
刀光闪！血光迸溅！
狭窄的冰谷空地，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雷震以伤躯为饵，用最惨烈的方式，为王旗官他们争取着最后的时间！冰冷的谷风卷着血腥和喊杀声，将这场关乎铁证存亡的绝地厮杀，推向了更加惨烈的高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