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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露重，镇国公府的灯笼次第熄灭，唯有老夫人院外的几盏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在积雪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苏妙音躺在外间的软榻上，听着里屋祖母微弱的呼吸声，眼皮虽沉，神经却绷得紧紧的。
青竹方才来报，刘婆子趁着张妈妈去换炭火的空档，又往明日要煎的药材里掺了些白色粉末，动作快得像做惯了的。
“小姐，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告诉国公爷吧？”青竹的声音带着哭腔，“再让她这么折腾下去，老夫人……老夫人怕是撑不住了。”
苏妙音攥紧藏在袖中的油纸包，里面是她连夜用防风、干姜和几味解毒草药磨成的粉末——这是她根据张嬷嬷医书里的记载，反复配比才定下的方子，既能中和寒息草的毒性，又不会与原药方的气味相冲。
“再等等。”她压低声线，目光透过窗缝看向小厨房的方向，“现在去说，只会打草惊蛇。柳若璃既然敢让刘婆子动手，定是留了后手，咱们得拿到实打实的证据。”
青竹急得跺脚：“可那药明早就要煎了……”
“我知道。”苏妙音打断她，指尖冰凉，“今夜，咱们亲自去换药。”
青竹吓了一跳：“小姐，这太危险了！要是被人发现……”
“不会的。”苏妙音起身，往身上披了件深色斗篷，“这个时辰，下人们都睡熟了，刘婆子也不会想到咱们会去药房。你留在这里守着祖母，我去去就回。”
她从妆匣里取出一支银簪别在发间——这是防身用的，又将油纸包塞进斗篷内侧的暗袋，脚步轻得像猫。
穿过回廊时，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苏妙音缩了缩脖子，借着月光辨认方向。药房在老夫人院的西南角，平日里由两个老药工看管，钥匙由父亲亲自保管。但她记得，刘婆子手里有一把备用钥匙，就藏在她房梁的砖缝里——前世清理刘婆子遗物时，她曾见过那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
果然，摸到刘婆子的房门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缝，借着月光能看到房梁上有块砖微微松动。苏妙音搬了张矮凳，踮脚取下砖块，钥匙果然藏在里面，还带着淡淡的霉味。
她攥紧钥匙，心跳得有些快。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做这样冒险的事，手心全是汗。
药房的门是厚重的梨花木，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苏妙音屏住呼吸，推开门闪身进去，反手又轻轻关上。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一排排药柜在黑暗中像沉默的巨人。苏妙音记得，给祖母抓的药都放在靠窗的第三层抽屉里，用黄纸包着，上面还贴着太医写的药方。
她摸出火折子，刚要点亮，就听到窗外传来巡夜婆子的脚步声。苏妙音立刻吹灭火折子，躲到药柜后面。
“刘婆子也真是的，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厨房偷吃的，就不怕老夫人醒了没人伺候？”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觉得老夫人……”后面的话越来越远，被风雪吞没。
苏妙音松了口气，重新点亮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果然看到抽屉里放着三个黄纸包，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太医的手笔。她拿起其中一包，借着光拆开，里面的药材被分成了三份，显然是按一日三剂分好的。
凑近闻了闻，除了正常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腥气——正是寒息草粉末的味道。刘婆子果然己经动了手脚。
苏妙音不敢耽搁，迅速打开油纸包，取出与药粉等量的解毒粉末，小心翼翼地混进去，又按原来的折痕包好，放回抽屉。整个过程快而稳，她甚至特意让纸包的边角留了点褶皱，和原来一模一样。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走到药炉边。炉子里的炭火还没熄，余温尚存。苏妙音想起刘婆子煎药时总爱用文火，药汤要熬够一个时辰，中途还要用银匙搅三次。
她从水缸里舀了些水，倒进药罐，又从别的药包里抓了些无关紧要的干草放进去，模仿刘婆子的手法生火、搅拌。药罐里很快冒出热气，散发出与原药相似的气味。
苏妙音看着跳动的火苗，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她要让刘婆子以为，这药还是按她的意思煎的，连火候都分毫不差。
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苏妙音才熄了火，将药罐里的“药汤”倒掉，把罐子洗干净放回原位。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才拿着钥匙离开药房，将钥匙放回刘婆子房梁的砖缝里，又悄无声息地回到老夫人院里。
青竹正急得在廊下打转，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姐，成了吗？”
苏妙音点头，取下斗篷上的雪沫：“放心吧，换好了。明日刘婆子煎药时，绝不会发现异常。”
回到内屋，祖母的呼吸似乎又急促了些，脸色也比睡前红了几分——这是寒毒开始发作的征兆。苏妙音的心揪紧了，恨不得现在就把药煎好喂给祖母。
她坐在床边，轻轻握住祖母的手，低声道：“祖母，再忍忍，等天亮了，喝了药就好了。孙女一定护着您，谁也别想伤害您。”
老夫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听到了她的话。
天快亮时，刘婆子果然来煎药了。苏妙音躺在床上装睡，能听到她进药房、取药包、生火的声音，动作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咕噜咕噜”的煎药声从厨房传来，苏妙音闭着眼，却在心里默默数着时辰。到半个时辰时，果然听到银匙搅动药罐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分毫不差。
青竹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姐，她真的按您说的做了。”
苏妙音没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这一局，她暂时赢了。
药煎好时，天刚蒙蒙亮。刘婆子端着药碗进来，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大小姐，药煎好了，要不要现在喂老夫人？”
“放着吧，等祖母醒了再喂。”苏妙音坐起身，故意打了个哈欠，眼神惺忪，“我先去洗漱，辛苦刘婆子了。”
她转身往外走，经过药碗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药汤呈深褐色，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与平日里一模一样，只是那股淡淡的腥气被解毒草药的清苦盖过了，不仔细闻根本察觉不到。
刘婆子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却终究没敢多问。
等苏妙音洗漱回来，祖母正好醒了，精神好了许多，甚至能开口说几句话：“音儿……我渴……”
“祖母，您醒了！”苏妙音喜极而泣，连忙端过药碗，“先喝药，喝了药就不渴了。”
她用银匙一点点喂祖母喝药，动作轻柔。药汤入喉时，祖母皱了皱眉：“这药……好像比昨天的苦一点？”
“太医说加了两味猛药，才能快点好起来。”苏妙音笑着解释，手心却捏了把汗。
一碗药喝完，祖母果然说：“好像舒坦些了，胸口不那么闷了。”
苏妙音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看着祖母的脸色渐渐红润，呼吸也越来越平稳，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她做到了。
虽然这只是暂时的，但至少，她为祖母争取到了时间。
而此刻的刘婆子，正在厨房偷偷给春桃使眼色，比了个“成了”的手势。春桃会意，转身就往东跨院走去，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柳若璃。
她们都不知道，这场毒药与解药的较量，从今夜开始，己经悄然逆转。苏妙音站在窗前，看着春桃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冷冽如冰。
柳若璃，你的好戏快唱完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