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雄哥那夹杂着惊骇与试探的质问,我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有些底牌,一旦亮出来,就不灵了。
保持神秘,才是最好的武器。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皱巴巴的二百块钱,放在旁边一个干净的麻袋上,平静地说:“雄哥,两块五一条,我只要八十条。这是二百块钱,你点点。”
我改变了主意。
既然他想赚黑心钱,那我也不必客气。我只要够完成赌局的货就行,至于他这满仓库的残次品,就让他自己慢慢发愁去吧。
雄哥的脸色,瞬间变得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两块五的价格,他卖,不甘心。
他不卖,我又只要八十条,他剩下的货还是卖不出去。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额头的汗更多了。
就在这时,仓库里间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说的,同样是粤语。
“阿雄,请呢位小兄弟入嚟饮杯茶。”(阿雄,请这位小兄弟进来喝杯茶。)
雄哥如蒙大赦,擦了擦汗,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老板请你。”
我心中了然。
原来,他只是个看门的马仔。真正的大佬,在后面。
我毫不畏惧,跟着他走进了里间。
里间,是一个布置得相当雅致的办公室,与外面仓库的杂乱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得体,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正坐在红木茶台后,气定神闲地泡着功夫茶。
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坦然坐下。
他将一杯澄黄的茶水推到我面前,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年轻人,有胆识,也有眼光。我叫李泽楷,香港来的。怎么称呼?”
“王不凡。”
“王不凡……”他品了品这个名字,笑了,“名字不错。听阿雄说,你把我的这批货,看得一清二楚?”
“略懂一二。”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醇厚,入口微苦,回味甘甜。好茶。
李泽楷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年轻人,不用谦虚。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两块钱一条,这批货,你全要了,怎么样?这个价格,我只亏个人工和仓储,交个朋友。”
从五块,首接降到两块。
这个李泽楷,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比雄哥那样的马仔,有魄力得多。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的倒爷,此刻恐怕都会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
但我,却轻轻地放下了茶杯,摇了摇头。
“李老板,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李泽楷一愣:“哦?”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的,不是你这几百条积压的残次品。”
“我想要的,是你未来所有运往北方的货……在整个北方市场的,独家包销权!”
“轰!”
这句话,比我刚才说粤语、分析成本,带来的震撼要大一百倍!
雄哥在一旁听得差点把下巴掉在地上。
李泽楷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也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在重新认识我这个人。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开口就要整个北方市场的独家包销权?
他凭什么?
我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自信地开口,为他描绘了一幅他从未想象过的宏大蓝图。
“李老板,你在广州,看到的是时尚,是潮流。但在我们北方,几亿人的市场,还是一片空白!他们对新事物的渴望,就像干涸的土地渴望雨水!”
“一条喇叭裤,在你这里,是两块钱的残次品。到了我手里,到了北方,它就是二十块的‘潮流’,是身份的象征!利润,是十倍!”
“而喇叭裤,只是一个开始!未来,还会有牛仔裤、健美裤、文化衫……这是一个价值数以亿计的巨大金矿!”
“而我,”我指了指自己,声音里充满了无穷的感染力,“就是那个能帮你挖开这座金矿的、唯一的人选!因为,我懂他们,我懂那个市场!”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李泽楷被我描绘的蓝图彻底镇住了。他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他能听出,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基于对市场深刻的洞察。
许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着我,眼神无比复杂。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今天,敢一个人,揣着二百块钱,从一千公里外的北方,站到你面前。”
我的回答,掷地有声。
李泽楷沉默了。
良久,他忽然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王不凡,我赌了!”
……
最终,我以一块八毛钱的“成本价”,拿下了整整二百条喇叭裤。
李泽楷甚至主动提出,多出的一百六十块钱货款,可以先欠着,等我卖完货再给他。
不仅如此,他还当场让秘书拟定了一份简单的、却具有法律效力的“北方地区独家包销协议”。
我看着那份打印着繁体字的合同,在落款处,郑重地签下了“王不凡”三个字。
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一个为了两百块赌局而挣扎的小贩。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生意人。
当我扛着那沉甸甸的三大包喇叭裤,在雄哥敬畏的目光中走出仓库时,我的心中,充满了万丈豪情。
然而,我并不知道。
在我离开家的这几天里,那个我一心想要逃离的红星大院里。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