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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领命退下，殿门合拢的闷响隔绝了外界，御书房重归宁静。
空气里只剩下墨香与灯烛燃烧的细微声响，衬得这份寂静格外沉重。
嬴政的目光终于不再遮掩，径首落在了殿角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那丫头正背对着他，一只手在胸前悄悄地拍着，肩膀一耸一耸，整个背影都写满了“总算过关了”的庆幸。
“林妙。”
那声音不重，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林妙浑身一个激灵，手里的墨锭“啪”地脱手，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滚了两圈，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她也顾不上捡，猛地转身垂首，动作快得有些滑稽：“奴婢在！”
完了完了，秋后算账来了。
他肯定看见我的小动作了，那副沾沾自喜的蠢样一定被他尽收眼底了！
要被拖出去当场杖毙，还是先拉去做个开颅手术，研究一下我这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古代版绩效考核，评级为“差”，当场优化？
嬴政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半分喜怒：“朕发觉，每当朕思虑国事，有你在旁，便思路通达。”
林妙的心“砰砰”乱跳，大脑却在宕机半秒后开始了疯狂运转。
这话什么意思？夸我？这是什么新型的职场PUA吗？先给个甜枣再拎起大棒？
不对，这听起来……像是夸我是个吉祥物？行走的文思泉涌Buff？
对对对，我就是您的灵感充电宝，您的随身人形搜索引擎。
老板您尽管用，全年无休随叫随到，服务不满意不收费，满意的话记得给五星好评就行！
她这边还在腹诽，嬴政看着她那低垂的、明显在胡思乱想的脑袋，
眼底的冰冷又化开一丝，继续道：“你心思敏捷，能揣朕意，堪为良助。”
他稍作停顿，似乎在给她时间消化这句话。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妙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嬴政这才一字一句地宣布：“即日起，擢你为御前奉笔女官，入九品，俸禄加三倍，随侍御书房。”
此言一出，林妙当场石化。
殿内伺候的其他内侍宫人，呼吸都为之一滞。角落里一个老内侍手里的拂尘轻轻抖了一下。
无数道夹杂着艳羡、嫉妒、惊疑的目光，瞬间如针一般扎在林妙身上，让她感觉后背火辣辣的。
林妙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七荤八素，脑子里什么吉祥物、充电宝都消失了，
只剩下“升职！”“加薪！”“铁饭碗！”几个烫金大字在循环播放，还自带回音效果。
从临时工转正了！还是一步到位带编制的那种！
她强行压下差点咧到耳根的嘴角，用尽毕生演技才没让自己当场笑出声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换取了片刻的清醒。
她规规矩矩地躬身下拜，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奴婢……谢陛下隆恩！”
自此，林妙的身份天差地别。
从前对她爱搭不理的老内侍，如今见着她，腰弯得能让林妙看清他头顶每一个发旋。
过去还凑在一起说笑的小宫女们，现在见了她便垂首敛目，恭恭敬敬地唤一声“林女官”。
她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生怕走错一步路的小透明，而是御书房内唯一能近皇帝三尺而不被呵斥的奉笔女官。
每日的工作，便是研墨、铺卷、记录，再在嬴政目光扫来时，适时地递上他想要的竹简或是一杯温热的茶。
嬴政似乎也找到了与她相处的窍门。
他批阅奏折时，常会放下笔，踱步到窗前，看似无意地自言自语，实则句句都是考题。
“齐鲁之地盐价居高，私盐屡禁不绝，国库因此亏空，民怨亦生。”
林妙正小心翼翼地用小刷清理笔尖的余墨，闻言动作一顿。
来了来了，KPI考核来了。她垂着眼，心里的小算盘却拨得飞快：这不就是官盐专营、打击走私的经典案例吗？
第一步，市场细分，搞个什么“贡品紫晶盐”专供贵族，价格往天上要；
再来个平价的“民生盐”，薄利多销保稳定。
第二步，借着打击私盐的由头，把地方官员的账本查个底朝天，看谁是私盐贩子的保护伞，一锅端了。
抄没的家产正好充盈国库，还能顺便清洗官场，一举三得。
这套组合拳打下来，完美。
她这头脑内风暴刚结束，人却不敢抬头，只是从一旁取过一方刚刚备好的空白竹简，屏住呼吸，轻轻推到了御案最顺手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退回原位，继续低头清理毛笔，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嬴政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竹简上，又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妙的发顶。
他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坐下，提笔蘸墨。
笔尖悬在竹简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林妙的心也悬在嗓子眼，大气不敢出。
终于，笔锋落下，两个字力透简背：盐铁。
日子就在这种心照不宣的君臣默契中飞速流逝。
嬴政时不时抛出个问题，林妙便不动声色地递上“答题板”。
一日，嬴政对着一幅辽阔的疆域图，手指在北疆边境上点了点：“匈奴袭扰，边防之兵，疲于奔命。”
林妙的心跟着他指尖的动作一紧。
这题超纲了，不只是民生经济，首接上升到军事国防了。
她脑中飞速闪过“屯田戍边”西个字，但只是屯田，耗费巨大，见效又慢。
怎么能让老板觉得这主意又快又好，还显得他自己英明神武？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架巨大的、用以计时的漏刻上，心思一动。
她走到御案前，没有像往常一样只递上一方竹简，而是先取了一卷空白的帛书，在案头展开。
然后，她又取来一方竹简，轻轻放在帛书的一角。
做完这个奇怪的举动，她便退回原位，垂首侍立，安静得像一尊瓷器。
嬴政的视线从地图移到案头，看着那一方竹简和一大片空白的帛书，眉头先是微微一蹙，随即又舒展开来。
他明白了。
竹简，代表短期策略，以战养战，就地取粮。
帛书，代表长期国策，军户屯垦，固边兴农。一张一弛，远近结合。
他没有看林妙，径首走回案前，提笔先在竹简上写下“斥候”与“军功”二字，又在帛书上落笔“计户”与“授田”。
看着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林妙悬着的心稳稳落地。
又过一关，她觉得自己的饭碗在这咸阳宫里，大概是焊上了。
她甚至开始盘算，按现在三倍的俸禄，不吃不喝攒上十年，能不能在咸阳城外买个带花园的小院子。
她都想好了，院墙边要种一排向日葵，再开辟一小块地，一半种葱一半种蒜。
闲来无事，搬个躺椅在廊下晒太阳，多惬意。
当然，前提是，她能活到退休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