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局雷击
头痛欲裂,
意识仿佛一团湿棉,被硬生生塞进一具完全不合身的躯壳里,西肢百骸都在发出陌生的抗议。
林妙费力地掀开眼皮,视线花了很久才从一片模糊中凝聚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沉重压抑的黑色梁木,以及角落里一盏在昏暗中孤独跳动的豆灯。
灯火之下,尘埃悬浮,无声游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浓郁的熏香霸道地试图遮掩什么,却欲盖弥彰,反而让那股底层的、带着氨味的骚臭更加刺鼻。
她动了动僵硬的脖颈,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是粗糙的赭色布衣,质地硬得磨人,脚上一双薄底布鞋,冰冷的地面寒气正毫不客气地顺着脚心往上钻。
极度的不真实感让她心头发空。
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她的右手还死死攥着一个东西,那是一根粗陋的木棍,顶端扎着一圈发黄的硬鬃毛,几根鬃毛不屈地翘着,带着某种顽固的气质。
一个原始、粗陋,但功能明确的……马桶刷?
林妙的呼吸停了一瞬。
这是什么新型的密室逃脱?还是电视台的整蛊真人秀?
念头刚起,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贯穿大脑,像是有人用钢针搅动她的脑髓。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呼啸着涌入,纷乱,破碎,带着一个陌生女孩深入骨骨髓的恐惧与卑微。
女孩名叫“妙”,赵人。
几个月前,她像一株被拔起的野草,与其他贡品一起,被装上马车,从赵地送入这座巍峨的咸阳宫。
因为手脚不够麻利,又过分讷于言辞,管事太监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在她身上扫过一圈,便将她分到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净房。
林妙的血液一寸寸变冷,攥着木棍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宫女……净房……咸阳宫。
记忆的最后一个碎片轰然落下,那并非一个画面,而是一个名字,一个宫女们在私下里连提及都会下意识压低声音,充满了敬畏与恐惧的名字。
嬴政,
这里是秦国,
林妙脑子里“轰”的一声,彻底空白了。
前一秒还在灯火通明的格子间里为下个月的房贷发愁,下一秒,就成了在咸阳宫里给未来的秦始皇刷马桶的倒霉蛋?
她呆呆地看着手里那根见证了无数秽物的刷子,一种荒谬到极致的绝望感缓慢而坚定地淹没了她。
这开局,是不是过于刺激了?别人穿越要么是公主王妃,最不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丫鬟,她倒好,精准地掉进了秦朝的皇家厕所里,还自带了专业工具。
这泼天的富贵,谁爱要谁要吧。
嬴政,这个名字彻底击溃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冰冷,沉重,带着无法抗拒的威压,让她几乎要握不住这根唯一的“武器”。
绝望,然后是麻木;麻木过后,一阵奇异的、格格不入的兴奋感却从脊椎骨缝里钻了出来。
这是她作为一名历史学硕士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职业病。
在面对一座刚出土的古墓时,激动与好奇总能压倒一切恐惧。而现在,她自己,就站在了“古墓”里。
活的。
嬴政,秦始皇。这个男人的一生,她曾写过不止三篇论文来分析。
统一六国,车同轨,书同文,焚书坑儒……无数历史事件的关键词在她脑中疯狂滚动、排序、筛选。
然后,一个词条被精准地锁定,瞬间放大,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长生不老。
这个念头让林妙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历史上那个在中年之后变得多疑、暴戾、偏执地寻求永生的千古一帝。
那场耗尽国力,最终只换来一场空梦的荒唐寻仙。
一个关键人物的名字,闪电般地在她脑海里炸开——徐福!
他什么时候出的海?林妙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拼命从记忆深处挖掘那些早己烂熟于心的知识点。
秦始皇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219年,嬴政第一次东巡,在齐地遇到了徐福,徐福上书,说海中有三神山,嬴政大喜,派他入海求仙。
统一六国是公元前221年,寻仙之事就发生在统一战争结束后的第三年!
她穿越的这个时间点,极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一个荒唐到让她自己都想发笑的计划,在她心里野蛮生长。
阻止徐福?不,她一个刷马桶的,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怎么阻止?但如果……如果她能拿出比“海外仙山”更具诱惑力的东西呢?
比如,硝石制冰;比如,改良的曲辕犁;再比如……一套来自两千年后,经过无数人验证的,朴实无华却极其有效的养生广播体操?
这个念头一出,林妙自己都愣住了。
给秦始皇推广第八套广播体操?画面太美,她不敢想,可这疯狂的想法,却像一束光,猛地照亮了她漆黑一片的处境。
她低头,再次看向手里那根粗陋的木棍,这一次,那几根的鬃毛,似乎不再那么面目可憎了,反而有了一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悲壮感。
行吧,通往权力之巅的道路,或许,就从刷干净咸阳宫的每一个马桶开始。
一顿脑补后,林妙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力气被瞬间抽空,那根见证了历史的马桶刷“啪嗒”一声掉在脚边。
她把脸埋进膝盖,肩膀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这不是生存危机,这是明知死路一条,却连逃都无处可逃的绝望。
她一个时薪三十五的社畜,何德何能,要来第一现场,围观这种史诗级的烂尾工程。
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良久,她才从膝盖里抬起头,抹了一把脸,触手一片冰凉,也不知是汗还是泪,她重新捡起那根木棍,借力站了起来。
昏暗的豆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
她环顾这间小小的净房附属的工具间,目光最终落在一只装满清水的木桶上。
那就先从活着开始吧。
活下去,才有机会给始皇帝做早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