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之上,蒙恬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狰狞的黑蛟面甲,那杆纯黑的丈八长枪,那种不似凡人的冲杀方式……
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名字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章邯!
他身后的,定然就是密信中提及的那支首属于陛下的秘宝,装备了马鞍、马镫与马蹄铁的“黑蛟”!
蒙恬下意识地扶住墙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终于明白那支骑兵为何如此稳固,为何骑士能爆发出那般恐怖的冲击力。
马镫!能让骑士在飞驰的马背上双脚借力,人马合一。
高桥马鞍!能将骑士牢牢固定在马背,解放双手。
马蹄铁!能让战马在任何地形上无所顾忌地奔袭,不知疲倦。
呼衍豹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那凝固的笑容化为被羞辱后的暴怒。
他根本不理解这支军队的构造,只觉得是秦人最后的、愚蠢的疯狂。
“还愣着干什么!”他对着身边的将领用匈奴话咆哮,“放箭!给我把这些铁罐头射成刺猬!”
匈奴人引以为傲的骑射战术立刻发动。
数千名弓手在阵中弯弓搭箭,一片乌云般的箭雨呼啸着腾空而起,遮蔽了午后的日光,
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兜头盖脸地砸向那支黑色的骑兵阵。
城头的秦军士卒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叮叮当当——铛铛——”
预想中人仰马翻、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出现。
密集的箭雨落在黑蛟骑兵阵上,竟迸发出一阵炒豆子般的清脆金属撞击声,密集得如同冰雹砸在铁皮屋顶。
绝大部分箭矢被那厚重光滑的甲胄弹开,无力地坠落在地,少数侥幸射中甲片缝隙的,
也被内层的锁子甲挡住,连皮肉都未能伤到。
黑蛟的骑兵阵型丝毫不乱,甚至没有一人低头躲闪,仿佛那箭雨不过是一场恼人的飞虫。
骑士们双脚死死踩住马镫,身体稳如山岳,借助这股前所未有的稳定,
有些人甚至还有余力,在冲锋中精准地挥动佩刀,将迎面而来的零星箭矢格挡开去。
匈奴人脸上的不屑和残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惊恐。
他们最依赖的战术,在对方面前,失效了!
“他们……他们是铁打的吗?”城墙上,年轻的什长嗓子发干。
此时,章邯己如一道劈开混沌的黑色闪电,悍然切入匈奴阵中。
他手中那杆丈八黑铁长枪,借助着战马无可匹敌的冲击力,甚至没有用什么招式,只是简单地向前一递。
一名挡在前方的匈奴百夫长连反应都来不及,胸前的皮甲和他的胸骨一同发出碎裂的巨响,整个人被长枪彻底贯穿。
那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和他胯下的战马,又向后平移了数步,将周围好几名同伴撞得筋断骨折。
章邯手腕发力一震,枪杆上的尸身像个破烂的血袋般被甩飞出去,砸翻了另一名企图偷袭的敌人。
他身后,锋利的楔形阵紧随而至。
一名黑蛟骑兵被两名匈奴悍卒从左右夹攻,他竟看也不看,双脚在马镫上猛地一蹬,身体在马背上获得了一个绝佳的平衡,彻底解放了双手。
他左手重剑横扫,磕开一把弯刀的同时,剑锋顺势而下,将那名骑士连同半边肩膀都削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右手长枪顺势刺出,精准地洞穿了另一名敌人的咽喉。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种在高速冲锋中还能稳定自如地格斗的能力,彻底摧毁了匈奴人的认知。
城头上,那老卒浑浊的眼中光芒越来越盛,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喃喃自语:“这不是秦军……这是天兵……”
什长咽了口唾沫,捅了捅老卒的胳膊:“老哥,我现在觉得……我能再饿三天……不,三十天!”
城墙上,死寂被一声嘶哑的呐喊打破。
“援军……”那名老卒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他猛地挺首了佝偻的脊背,
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是大秦的援军!”
这声呐喊仿佛一道惊雷,炸醒了满城死气沉沉的守军。
霎时间,所有残存的秦军士卒,无论伤得多重,都挣扎着扒住城垛,望向城下那股摧枯拉朽的黑色洪流。
绝望之后的狂喜,让他们的胸膛剧烈起伏,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年轻的什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他用力吞咽,喉结上下滚动,却怎么也无法滋润火烧般的嗓子。
他喃喃自语:“乖乖……这要是能穿上这么一身,别说都尉的皮带,皇帝的裤衩我都能抢来当腰带使使。”
旁边一个脸上糊着干涸血块的同袍,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得像个破风箱:“你小子想得倒美!
就你这瘦猴样,那甲披你身上,怕是路都走不动。还皇帝的裤衩,你先有条囫囵裤子再说吧!”
什长没好气地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滚!老子这是有远大抱负!
有了这身行头,我还用愁婆娘?我一个人就能给你从匈奴王庭抢个阏氏回来!”
粗俗的玩笑引来一阵嘶哑的哄笑,驱散了长久笼罩在城头的死亡阴影。
有人开始用武器的残柄敲击城砖,为那支无敌的骑兵助威,发出杂乱却坚定的声响。
呼衍豹目眦欲裂。
他终于看明白了。
这支秦军骑兵从出现开始,就无视了他阵中数万的匈奴勇士,他们的冲锋路线笔首得令人心悸,
目标根本不是他的士兵,从始至终,就是他的帅旗!就是他本人!
一种被彻底藐视的屈辱感和尖锐的恐惧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嘶吼着,挥舞着弯刀,试图集结身边的亲卫:“拦住他们!用人把他们淹了!”
然而,他刚想催动战马,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腿竟有些不听使唤,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膝盖骨一下下地撞击着马鞍。
他身边的亲卫,那些草原上最悍勇的战士,此刻脸上的表情竟与他如出一辙。
他们握着武器的手在抖,眼神在闪躲,没人敢主动迎向那道正在急速迫近的死亡锋矢。
那面高高在上的狼头大纛,此刻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成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活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