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结晶巨茧在蚀星谷死寂的岩地上搏动,如同大地深处一颗挣扎的、不祥的心脏。表面流淌的灰败纹理幽光闪烁,构成一幅诡异而充满压迫感的活体图腾。那道细微的裂纹,如同命运睁开的冷酷眼眸,窥视着这个刚刚埋葬了悲伤的世界。
茧内。
混沌不再是主宰。
两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意识碎片,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死死抓住同一块礁石的溺水者,在毁灭能量的奔流中艰难地锚定着“自我”。
属于李无优的意识碎片,充斥着冰冷与焚灼的双重酷刑记忆。石化的绝望深入骨髓,灵魂被焚心之焰舔舐的痛苦历历在目。但最清晰的,却是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穿透毁灭火焰瞥见的那一抹素白——她失魂落魄的泪眼,她绝望伸出的手。一股撕裂般的眷恋与未能守护的不甘,如同最尖锐的冰锥,反复穿刺着这残存的意识:“…星…” 无声的嘶吼在能量的奔流中震荡。
属于欧阳繁星的意识碎片,则是一片冻结的悲恸之海。蚀心之毒的冰冷穿刺,紧抱着那尊冰冷石像感受生命流逝的绝望,以及最后一丝贪恋的、紧贴石像足踝的虚幻温暖。李无优最后看向她时,那火焰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成了她灵魂中永不熄灭的烙印。“…优…” 灵魂的呜咽在混乱的能量中低回。
毁灭与眷恋,石化与蚀心,痛苦与守护…这两股本该彻底湮灭、甚至相互冲突的执念,此刻却在蚀心灵力本源残留的某种宏大意志(或许是那场血饲留下的、超越生死的羁绊烙印?)的强行糅合下,于这毁灭残渣构筑的茧房中,开始了扭曲而痛苦的 …共生…!
那不是融合!是如同两条被斩断的、剧毒的藤蔓,在焦黑的废墟上,彼此缠绕、汲取对方残存的痛苦作为养分,扭曲地支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全新的“存在”雏形!
“呃…啊——!”
一声更加清晰、饱含无尽痛苦的嘶吼猛地从茧内爆发!不再是微弱的呻吟,而是灵魂被强行缝合的惨嚎!
“咔嚓!咔嚓嚓!”
随着这声嘶吼,暗红结晶茧壳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般骤然扩散!细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茧壳表面那些流淌的灰败纹理瞬间变得无比明亮,幽蓝与暗红的光芒疯狂闪烁,如同无数条被激怒的能量毒蛇,拼命地想要修补、压制这崩裂的趋势!
茧的搏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程度!整个蚀星谷底的空气都仿佛被这搏动牵引,发出低沉的嗡鸣。龟裂的地面缝隙中,更多的粘稠流质被强行抽取出来,如同活着的黑色血浆,疯狂涌向即将破碎的茧,试图加固、填补!
然而,内部两股意识在痛苦共生的撕扯中爆发出的力量,如同破堤的洪流!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并非爆炸,而是如同巨石崩裂、山体倾颓!
那暗红的结晶巨茧,由内而外,轰然炸开!
并非碎片西溅,而是如同蜕皮般,厚重的暗红结晶外壳带着粘稠的流质,如同融化的沥青般剥落、坍塌,堆积在茧的基座周围,散发出浓烈的石粉与蚀心混合的腥气。
烟尘弥漫。
谷底死寂的风似乎也停滞了。
烟尘的中心,一个身影缓缓站首。
他(?她?它?)的身形轮廓依稀有着李无优的挺拔,却覆盖着一层流动的、如同活体铠甲般的物质。这“铠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质感:底色是深邃如凝固血液的暗红结晶,表面却覆盖、流淌着无数道不断变幻形态的灰败纹理!这些纹理并非死物,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脉络,在暗红的基底上缓慢地蠕动、交织、明灭,闪烁着幽蓝与暗红交织的冷光。
没有清晰的五官,整个面部被一层半流动的、类似熔融玻璃般的暗红物质覆盖,只在眼睛的位置,有两团深邃的、不断旋转的幽蓝漩涡!漩涡中心,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即将熄灭火星般的暗红光芒。
他的右臂,完全由流动的、灰白与暗红交织的结晶构成,形态介于固态与液态之间,指尖锋利如石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锋锐。左臂则相对“正常”,覆盖着流动的暗红结晶铠甲,但皮肤(如果那层物质能称为皮肤)下,隐约可见幽蓝色的蚀星花脉络在缓缓搏动。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覆盖着暗红结晶的胸膛微微起伏(如果那算是呼吸),那两团幽蓝的漩涡眼眸,毫无焦距地“注视”着前方虚空。周身散发着一种死寂、混乱、狂暴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空茫的气息。仿佛一个刚刚从死亡深渊爬回,被强行拼凑起来的残破人偶,灵魂尚未完全归位。
蚀烬共生体。
自毁灭残渣中涅槃的怪物。
承载着双重诅咒与执念的——灰烬。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往常一样,提着一个破旧的布袋,蹒跚着走了进来。是老柴头。他又来送那一小捧匀细的木屑了。
当他浑浊的老眼习惯性地望向谷底中央那片岩地时,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暗红结晶剥落的残骸堆积如山。
岩地龟裂的缝隙尚未完全弥合。
而在那中央,矗立着一个…他无法理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人形怪物!
老柴头手中的布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一小捧散发着阳光和树木清香的、极其匀细的灵木屑洒落出来。
这细微的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谷底中央,那尊如同凝固雕像的“灰烬”,覆盖着流动暗红结晶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生涩僵硬的滞涩感,转向了谷口的方向。
那两团幽蓝的漩涡眼眸,锁定了地上那堆散落的木屑。
老柴头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胸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几乎要在地。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灰烬”只是“看”着那堆木屑。覆盖着流动暗红结晶的面部,那层半熔融的物质似乎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被触动。
他(它?)迈开了脚步。
动作僵硬、沉重,如同生锈的傀儡。覆盖灰白纹理的暗红结晶足部踏在冰冷的蚀星岩上,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在死寂的谷底异常清晰。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堆散落的木屑。
老柴头屏住呼吸,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这恐怖的怪物靠近。
“灰烬”在木屑前停下。他缓缓弯下腰,那只完全由流动灰白暗红结晶构成的右臂,极其缓慢地伸出,覆盖着锋锐石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近乎笨拙地,触碰了一下最上面的一小片木屑。
指尖与木屑接触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碎片,如同电流般顺着那结晶手臂,逆流冲入“灰烬”那混乱的意识之海!
那是…汗水浸透的灰布衫…沉重的斧头落下时肌肉的绷紧…木屑纷飞的清新气息…以及,旁边一道偶尔投来的、带着别扭关心的清冷目光…
“…糖…霜…” 一个极其沙哑、破碎、仿佛由无数个声音碎片强行拼凑出来的音节,艰难地从“灰烬”那覆盖着暗红结晶的喉部(如果那算是喉部)挤了出来。声音怪异刺耳,如同砂石摩擦。
老柴头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怪物,嘴唇哆嗦着,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无…无优…?”
“灰烬”没有理会他。覆盖着流动结晶的右手,五指张开,缓缓覆盖在那堆木屑之上。一股无形的吸力传来,那些匀细的木屑如同被磁石吸引,纷纷飘起,吸附在他暗红结晶构成的掌心。
木屑接触到掌心结晶的瞬间,竟无声无息地消融、渗入!仿佛被那流动的暗红结晶所吞噬、吸收!
随着木屑的融入,“灰烬”那僵硬的动作似乎…顺畅了一丝丝?周身那狂暴混乱的气息,也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平复?那两团幽蓝的漩涡眼眸深处,那一丝暗红的火星,似乎…亮了一点点?
他缓缓首起身。覆盖着暗红结晶的头颅,再次抬起,这一次,不再是毫无焦距的虚空。
那两团幽蓝的漩涡,穿透谷口的阴影,穿透遥远的距离,死死地“盯”向了宗门核心的方向——星枢殿!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焚尽一切怨毒与毁灭欲望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风暴,以“灰烬”为中心轰然扩散!
“呃…啊…星…枢…” 更加清晰、却饱含无尽恨意的破碎音节,从他喉间迸发!
他不再停留,迈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每一步落下,都在坚硬的蚀星岩上留下一个覆盖着细微灰败纹理的暗红结晶脚印,朝着谷外,朝着那埋葬了他(们)一切的星枢殿方向,一步步走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谷底回荡,如同宣告末日的鼓点。
老柴头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怪物远去的、覆盖着流动暗红与灰败纹理的背影,浑浊的老泪汹涌而出,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希冀。
“回…回来了…都…回来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
蚀烬重燃,踏着旧日的灰烬,走向复仇与新生的炼狱。而这场燃烧,注定将焚毁一切。
…
戒律堂深处,秘殿。
刑无锋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悬浮在半空的“蚀心之核”。暗红色的晶石内部,灰败与暗红的光流如同两条狂暴的毒龙,疯狂撕咬、冲突,每一次碰撞都让晶石剧烈震颤,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突然!
“嗡——!!!”
蚀心之核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晶石内部的冲突瞬间加剧了十倍!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无边怨毒与毁灭欲望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尖针,狠狠刺向刑无锋的神魂!那意念中,混杂着他无比熟悉的…属于李无优的石化诅咒气息,以及…另一道同样刻骨铭心的蚀心之毒!
“噗!” 刑无锋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狂喜!
“共鸣?!是…是他?!不…是他们?!那残留的…竟然真的…活过来了?!” 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石壁,死死射向蚀星谷的方向!脸上那惯常的冰冷彻底被一种发现绝世宝藏的狂热所取代!
“来人!” 刑无锋厉声喝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蚀星谷有异动!目标…正在向核心区域移动!启动‘捕网’!我要活的!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抓回来!” 他盯着剧烈震颤、仿佛要挣脱束缚的蚀心之核,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新的篇章…这才真正开始!”
…
幽暗的静室。
云澈蜷缩在冰冷的寒玉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右臂的灰败石化纹理如同活物般蠕动,己经蔓延过了手肘,正贪婪地啃噬着他的上臂!深入骨髓的冰冷剧痛和脑海中那怨毒的呓语日夜折磨着他。
“力量…痛苦…便是薪柴…拥抱它…毁灭…那些…蝼蚁…” 沙哑的低语如同魔咒。
“闭嘴!闭嘴!!” 云澈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眼中布满血丝,在恨意与疯狂的边缘挣扎。
就在他精神即将崩溃的瞬间——
“嗡!!!”
他那条被灰败覆盖的右臂,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无边毁灭意志的同源气息,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他手臂内沉寂的石化诅咒!
“啊啊啊啊——!!!”
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全身!云澈发出非人的惨嚎!他右臂的灰败纹理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石刺瞬间暴长!更恐怖的是,一股清晰的、充满怨毒与毁灭的意念,如同洪流般顺着这同源的联系,狠狠冲入他的脑海!那意念中,混杂着李无优冰冷的咆哮和欧阳繁星蚀心的悲鸣!
“是…是你们?!阴魂不散!!” 云澈目眦欲裂,眼中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彻底吞噬!他猛地抬起头,扭曲的面容如同厉鬼,望向静室外宗门核心的方向,那里…正是那股毁灭气息移动的终点!
“想回来?!想复仇?!做梦!!” 他挣扎着从床上滚落,用仅存的左手抓起佩剑,眼中燃烧着疯狂与毁灭的火焰,“我要亲手…再把你们…碾碎一次!!”
蚀烬重燃,点燃了旧日的仇恨,也引燃了新的疯狂。风暴的中心,灰烬正一步步踏向那宿命的战场。冰冷的复仇之火,与宗门深藏的黑暗,即将碰撞出焚灭一切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