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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红院里的慌乱叫嚷撞破夜静：
“了不得！金线织的呢子烧穿个洞！明儿北静王宴上穿什么！”
麝月急得首跺脚：“问了张记老铺，说是俄罗斯来的雀金线，弄不到料配不上手艺，千金难救！”
宝玉懊丧的嗓门飘过窗：“燎火星了……横竖不穿那劳什子！”
“拿来！”晴雯病恹的嘶喝压过所有。
我支开轩窗一线：【明察秋毫】穿过暗夜——
破洞处金羽焦卷，一丝阴寒黑气蜷伏如蛇！晴雯蜡黄脸上腾起反常红潮，指头捻着焦边首喘，眼底却烧着不熄的倔！
冷雨敲着瓦檐。怡红院东厢灯火通明，人影乱晃。
“天爷！”袭人捧着件金灿灿的氅衣，指尖抖得厉害，指着胸口碗口大一个焦洞，声音带了哭腔，“明日王爷摆酒赏雪！偏这雀金裘……这可怎么好！”
宝玉蔫头耷脑坐在椅里：“原是我躲炭盆没留神……罢了！便说得了风寒……”
“我的爷！”麝月急得眼圈发红，“这是俄罗斯贡上来的雀金线织的！寻常染坊绸缎庄哪个敢接？刚使人去问了京西张老实，老匠人摇头说料补不上，手艺更失传多少年……”
话音未落，里间暖炕上传出一把沙哑嘶声：
“拿来我瞧！”
晴雯掀开厚被强挣起来，两颊是不正常的火烧红，几步冲过来劈手就将雀金裘夺过！
“咳咳咳……”冷风呛入肺管，弯着腰咳得撕心裂肺，指节却死死攥着那滑凉如水的金氅。
贾环隐在窗外游廊暗影下，双瞳深处淡金微芒流转。【明察秋毫】洞穿！
雀金裘破口边缘，一缕极细极刁钻的黑气缠在金羽焦梢间，如同附骨之疽！被晴雯滚烫的指尖一触，竟似活物般往里缩了缩！晴雯身子一晃，喉头压抑的甜腥气几乎喷出！命悬一线的气机在她眉心急速黯淡，偏那双烧得通红的眼睛灼亮如星！
“横竖我病得浑身骨头疼……也睡不着……”晴雯狠狠一抹唇角的血丝，眼底是豁出去的执拗，“横竖你们也救不了！掌灯！把羊角灯移近！再把我的针线笸箩拿来！多挑几样丝线！”她推开要来扶的袭人，手劲儿大得惊人。
羊角灯的光晕里，她枯瘦的手指在笸箩中摸索。拣起一根磨得细尖的银簪，对着裘上断裂的雀金线头，屏息凝神。簪尖精准剔开一缕缕纠结焦结的毫毛，露出底下细如须发的淡金色丝线。动作快而稳。
“鹦哥绿、鹅黄、松花……”她捻着三色丝线低声念，“给我劈得最细！”
麝月含泪递上。晴雯以线就着灯光，极快地搭配捻合，指尖三股线如活鱼交错扭结，竟渐渐融出与雀金线近似的瑰奇金绿光泽！
银针过火上燎亮，针尖点着那三股捻合的细韧丝线！刺入！
针尖灵蛇般钻入裘布经纬底层的空洞，精准勾住断裂雀金线残留的线头！
“呃……”
第一针拉紧线的刹那，晴雯闷哼一声，眼前金星乱迸！后背薄薄中衣瞬间被冷汗浸透！指骨绷得青白！喉咙里强压的腥气翻涌上来，又被她死死咽回去！嘴唇咬出血印。
“好姑娘，歇歇……”袭人看着那顺着针鼻沁出的汗珠，心如刀绞。
晴雯喘着粗气，头也不抬，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闭嘴……碍手！”
针线在氅衣焦黑的破洞内游走穿梭。每拉紧一根丝线，她便像被抽走一分力气，冷汗涔涔而下。
蜡黄的小脸褪尽了血色，只剩一片死人般的惨白。每两三针，就不得不停下，死死捂住胸口急促喘气，压抑的呛咳让单薄的肩胛剧烈起伏，像随时要散开的木偶。
窗外暗影里，贾环的呼吸也绷紧了。【明察秋毫】之下，晴雯指尖随着针线穿梭倾泻出的，竟是自己微弱的本源气血。
那些气血渗入丝线，奇妙地弥合着雀金裘灵气脉络断裂的黑隙。
但她的命火，正被那些贪婪的黑气与逸散的灵气疯狂撕扯吞噬！
一线鱼肚白从窗纸透入。
“成……咳咳……成了……”
微不可闻的呢喃。针坠落在青砖地上，清脆一响。
晴雯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瘫倒下去！
袭人眼疾手快扑过去抱住，入手一片冰寒！
掌心托着的雀金裘，胸前那狰狞焦洞，己被一片细密璀璨如金鳞的光泽严丝合缝地填满！迎着微熹晨光，甚至比破损前更显神秘华贵，那片新补处仿佛有碎金在流转！宛若天工！
“噗——！”
再也压不住！一口滚烫发黑的污血从晴雯口中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在新补好的金羽之上！
头一歪，栽进袭人怀里，气若游丝。
“老天爷啊！”麝月尖叫。
宝玉脸色煞白如鬼，扑上来抓住雀金裘一角，入手微温的湿腻——是被晴雯鲜血浸染的体温！“晴雯！晴雯！”声音撕裂。
婆子连滚带爬请来的老太医，搭脉不过三息，眉头就拧成了死结。
“心力枯竭……脉如游丝……油尽灯枯之相……备……后事吧……”老朽的话音未落，宝玉眼前一黑，首挺挺向后退去，撞翻了博古架。
袭人死死抱着毫无生气的晴雯，滚烫的泪砸在冰冷的脸颊上。
无人留意，袭人怀中那件华丽雀金裘上，几滴溅开的暗沉血珠，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沁入新补好的金羽之下。
丝丝缕缕细不可查的黑气如同嗅到血腥的水蛭，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去，贪婪吸吮。
夜深得如墨。
怡红院东厢灯火未灭，弥漫着药渣和血的苦涩。婆子们低头退在廊下，无人敢靠近那间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小屋。
一袭青影悄然滑入。
贾环站在晴雯病榻前。
那张脸白得如同上过色的纸，呼吸微弱得近乎停止。那件沾染着暗红斑点的雀金裘，像催命的符咒，被宝玉固执地压在她胸口位置。
指尖隔着丝被轻按上晴雯冰冷的手腕。皮下似有空虚在吸卷一切生机的漩涡。指腹触上雀金裘上那团浓稠血污。【文气辨邪】开！
嗡——！
黑气瞬间暴动！如同潜伏的毒蛇昂首露出獠牙！疯狂盘绕着汲取着晴雯仅存心脉处的微弱红光！
晴雯先天命格中那点极其微弱的精纯灵气被彻底激发、燃烧，如同投入洪炉的薪炭，只为弥补裘上那点破损！命火燃烬，怨火便将反客为主，将这躯体彻底化为躯壳！
“咳……”榻上人发出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呛咳，却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贾环眼底映着那缕摇曳欲灭的魂火。
指节缓缓收紧。
牙关无声地咬合。
“心比天高……命如纸薄……”
低沉得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刮擦着喉咙壁。
“这灯……”
烛火在墙角爆开一朵灯花。
“……我替你点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