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姜挽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了几分,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上个月底的时候,我跟我爸妈又大吵了一架。”
阮忻栀脸上的八卦神采,悄然褪去,换上了一抹担忧。
“又是因为专业的事?”
“嗯。”姜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老生常谈了,他们还是希望我能进体制内,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安稳日子。”
“所以,一首逼着我,让我从现在这个法律专业,转去学会计。”
“说什么女孩子学会计最稳妥,将来工作不愁,生活安定。”
阮忻栀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知道,姜挽那明艳张扬、仿佛无所畏惧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颗比谁都渴望家庭温暖,也比谁都容易妥协的心。
“外人看我都觉得我特别有主见,特别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不对?”
姜挽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掠过一丝落寞。
阮忻栀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戳破好友此刻的脆弱。
“可事实上,我从小到大几乎就是我爸妈的提线木偶。”
“穿什么衣服,剪什么发型,考什么学校,甚至跟谁做朋友,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是他们一手安排好的。”
“我几乎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大学选法律这个专业……”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像是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算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听他们的话。”
“结果呢?”姜挽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结果就是,从那以后我每次回家,他们都会变着法儿地给我施加压力。”
“从苦口婆心,到声色俱厉,再到冷暴力。”
“反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屈服让我转专业。”
“所以啊,我现在连寒暑假都不想回家了。”
“宁可一个人在外面租个小小的房子住,也不想回去面对那种窒息的氛围。”
阮忻栀听得心口一阵发紧,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姜挽微凉的指尖。
她知道,对于恋家又孝顺的姜挽来说做出这样的决定,内心该有多么挣扎和痛苦。
“上个月底,我爸妈又打电话给我,说是做了我爱吃的菜,让我回家吃饭。”
“我当时心里就有预感,那顿饭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但我还是回了家。”
“果不其然。”姜挽的眼圈控制不住地红了。
“饭桌上,他们又提起了转专业的事,话越说越重,态度也越来越强硬。”
“说到最后,几乎是带着威胁的语气,说如果我不听话,他们就要和断绝关系。”
“总之,那一顿饭,最后闹得非常不欢而散。”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力。
阮忻栀轻轻拍了拍姜挽的手背,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姜挽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几天,我整个人都特别丧,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但尽量还是装作如常的样子。”
“也就是在那时候,宫翼凌他好像察觉到我不太对劲。”
阮忻栀眉梢微挑,心想这宫翼凌倒是挺细心的。
“他那几天,就像个背后灵一样天天在我眼前晃悠。”
姜挽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一开始,我挺烦他的,觉得他肯定是来看我笑话的。”
“毕竟,他以前没少对别人干过这种缺德事。”
“但他那几天,却出奇地安分。”
“没有贫嘴,没有不正经,就是默默地陪着我。”
“有时候会突然塞给我一杯热奶茶,有时候会拉着我去一些奇奇怪怪但风景很好的地方发呆。”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说要带我去看他的赛车比赛。”
阮忻栀的眼睛倏地一亮:“赛车比赛?”
“是的。”姜挽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像是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他说那是他很重要的比赛,让我务必赏光。”
“我本来一百个不愿意,觉得那种地方又吵又乱,不适合我现在的状态。”
姜挽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难得地露出一丝小女儿情态。
“但被他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去了。”
“然后。”姜挽的声音微微顿住,仿佛陷入了某种深刻而震撼的回忆之中。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宫翼凌。”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重新回到了那个喧嚣而刺激的赛场。
“赛道上,他穿着一身火红色的赛车服,戴着严实的头盔,只露出一双像鹰隼一样锐利专注的眼睛。”
“和平时那个总是挂着散漫笑容,眼神里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宫翼凌,判若两人。”
“引擎的轰鸣声像是要撕裂耳膜,他的赛车像一道离弦的箭,又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呼啸着冲出去。”
“那种极致的速度,那种对方向和时机的精准把控,那种仿佛将整个生命都投入其中的肆意张扬与热烈。”
姜挽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激动,一丝向往,还有一丝被深深触动的震撼。
“那一瞬间,我才猛然意识到。”
“我以前所以为的那个宫翼凌,那个我嗤之以鼻的纨绔子弟,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他。”
“或者说,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去了解,他面具之下的真实模样。”
“他身上那种挣脱一切束缚,为了心中的热爱可以不顾一切,可以燃烧到极致的劲儿...”
“就像一道强光,‘唰’地一下照进了我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姜挽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仿佛也将心中积压己久的郁闷一并吐出。
“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他的看法才真正开始改变了吧。”
她说完,抬起头,对上阮忻栀若有所思的目光,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