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的玻璃门被推开时,叮铃铃的风铃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杨洋拽着单佳跨进门槛,木头柜台里飘出的糖精味和布匹的浆糊味混在一块儿,甜得人心里发暖。
“妈,先买糖!”
杨洋拖着单佳首奔食品区,玻璃罐里的水果糖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售货员是个扎羊角辫的姑娘,见她们进来,摸了把柜台笑道:“要啥呀?”
“来二两橘子糖!”
杨洋把攥得发烫的票子递过去,又压低声音加了句,
“姐,再给我拿点最便宜的硬糖。”
姑娘瞅了瞅单佳手里的试用通知,多抓了两把糖放进纸包,
“恭喜找到好工作!”
单佳捏着糖纸首发烫,往杨洋兜里塞了颗糖,
“省着点吃。”
转身又往布匹区走,手指在的确良布料上蹭了蹭 ——
那料子滑溜溜的,跟纺织厂的坯布一个手感。
布匹区的柜台后,秦小卉正低头整理样卡。
她二十出头,齐耳短发别着枚 “先进售货员” 红徽章,见单佳母女盯着布匹发呆,便抬眼笑问:“大姐想买啥布?”
杨洋抢先跨前一步,把绣布往柜台上一铺,
“姐,我们不买布,是来给您送‘财神’的!”
秦小卉瞅着白土布上的向日葵,针尖大的汗珠从单佳额角滚下来。
“这是我妈绣的花样,比供销社现在卖的蓝印花布好看十倍!”
杨洋把糖纸往样卡上一拍,
“昨儿纺织厂厂长看了都夸,说能盘活库房滞销布呢!”
周围几个扯布的妇女凑过来看,其中一个婶子戳了戳绣布:“这向日葵跟真的似的,咋绣的?”
“我妈手巧呗!”
杨洋扬起下巴,
“她明儿就去纺织厂设计部上班了,以后供销社要是挂上我妈设计的花布,保管婶子们抢着买!”
秦小卉指尖划过花瓣纹路,突然想起上周主任还抱怨布料滞销。
她翻开账本,指着泛黄的样卡,
“不瞒你们说,这批蓝印花布囤了三个月了。要是真有新花样……”
“有!肯定有!”
杨洋拽着单佳的手往柜台上按,
“我妈能画二十种花样,从春桃到秋菊样样精通!就是缺布票给我做新衬衫。”
她瞅见货架上的 “迎春粉”,眼睛亮得像糖纸,
“秦姐,您看这样行不:我妈每月给供销社画三个新花样当样品,您按月给她留三尺布票,咋样?”
付瑶攥着油票刚跨进门,就听见 “三尺布票” 西个字。
她瞅见单佳手里的绣布,冷笑一声:“哟,没介绍信倒会攀高枝了?怕是拿了厂里的回扣吧?”
杨洋把绣布卷成喇叭状,对着付瑶的补丁袖口喊,
“二婶可真会说笑!我妈凭手艺换布票,不像有些人,花钱雇人认亲都找不着门路。”
她往秦小卉身边一躲,
“秦姐您瞧,二婶这袖口补丁摞补丁,要不您教教她怎么用花布打补丁?”
秦小卉被逗得扑哧笑了,故意把 “迎春粉” 往单佳怀里推,
“这位大姐,刚才小姑娘说的花样换布票,可是供销社主任都点头的事儿。”
她扬了扬手里的账本,
“上周主任还说,谁能拉来新花样,就给记工分呢。”
付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付瑶跺着脚跑出去,木门槛被她踩得吱呀响。
秦小卉见付瑶走了,才压低声音拽住单佳,
“嫂子,不瞒您说,我早想换花样了!”
她从柜台下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里面贴着各地供销社的样卡,
“您看这上海来的‘迎春粉’,没新花样配着,压根卖不动。”
单佳摸着布料,指尖在粉白纹路里蹭了蹭,
“这颜色跟我绣的桃花一个样,要是配嫩绿色叶子……”
“对!”
秦小卉一拍柜台,算盘珠子哗啦啦响,
“我就知道您懂!”
“这样吧,您先拿这匹‘迎春粉’给杨洋做衬衫,算预支的布票。等您画出第一个花样,我就去主任那儿申请工分和布票,保准比别人家多一尺!”
夕阳西下时,单佳怀里的的确良布料映着晚霞,粉得像朵刚开的桃花。
杨洋兜里的糖纸沙沙响,突然拽住秦小卉的围裙:“秦姐,明儿我妈去纺织厂,能不能带您画的向日葵稿一起交上去?说不定下月就能出样布了!”
秦小卉从围裙兜里掏出张画稿,正是昨晚照着绣布描的向日葵,
“早准备好了!主任说要是成了,让我去纺织厂学配色呢!”
路过农机厂时,杨威正出来,看见单佳怀里的布料,咧着嘴笑,“媳妇,咱也穿新衣服了?”
“爸,这是秦姐预支的!”
杨洋把画稿往杨威眼前晃,
“我妈要给供销社当花样顾问了,以后每月有三尺布票!”
单佳摸着怀里的 "迎春粉" 布料,夕阳把料子映得粉扑扑的,像团棉花糖。
她戳了戳杨洋鼻尖的汗珠:"丫头,等妈赚了布票,先给你做件的确良衬衫,领口绣朵桃花,保准比供销社橱窗里的样品还靓。"
正往嘴里塞糖的杨帆蹦起来,糖渣喷了一衣襟,
"妈!我也要!"
他把脸埋进布料蹭了蹭,突然瞪眼,
"姐!这布比咱家枕头还软和!"
说着张嘴就咬,被杨洋揪住耳朵,
"小馋猫!再咬给你缝个布口罩当围嘴!"
"吵啥呢?"
杨威进门,手里的油饼晃出香味。
他瞅见杨帆屁股上的破洞,故意板起脸,
"哟,杨帆这裤子是跟刺猬打架了?补丁比蜂窝还密!"
杨洋捏着布料往杨帆破裤腿上一甩,
"爸您瞧!他还想跟我抢新衣服呢!"
她把布料卷成望远镜往杨帆屁股瞄,
"报告!发现蓝布裤衩从补丁里钻出来,像只白胖蚕蛹!"
杨威凑近一瞅就笑出泪,突然从车筐里掏出油饼掰两半,
"来,杨帆拿油饼换布料!"
杨帆立刻把油饼往布料上按,
"换整条裤子!"
油乎乎的手印叠在之前的脏印上,像朵歪扭的花。
单佳刚想擦,杨威却按住她的手,
"留着!等新裤子做好,这手印就是 ' 开光 ' 印记!"
杨洋扑哧笑了,戳了戳油手印,
"行吧!看在爸的面子上,给杨帆换条裤子,给我换个带花边的衣领!"
杨帆得意地晃着腿,结果踩在自己裤腿补丁上,
"扑通" 摔进柴草堆,油饼滚到杨威脚边。
"你俩呀,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杨威捡起油饼吹了吹,却见杨帆从柴草里掏出干野花往布料上别,
"姐,用花换!"
杨威突然把野花插在单佳头发上,
"还是给你妈换个发卡吧,她辛苦攒布票呢。"
杨帆指着布料上的油手印喊:"爸!这像不像供销社的糖饼?"
他掏出半块硬糖往布料上蹭:"给你糖,换裤子!"
杨威抢过糖塞进杨帆嘴里,
"傻小子,糖得吃掉才甜!"
他偷偷跟单佳使眼色,把布料往缝纫机上一铺,
"媳妇,咱先给杨帆量尺寸,不然他屁股该把补丁撑成窗花了!"
夕阳照在布料上,油手印和野花印歪歪扭扭。
杨威捏着粉笔在布料上画线,故意把杨帆的裤腿画得老长,
"多留点边,等杨帆长高了还能放裤脚。"
杨帆趴在布上瞅着粉笔线,
"爸,新裤子要缝个大口袋,装糖和弹珠!"
杨洋突然晃了晃杨威的胳膊",
爸,明天能给我带油饼不?"
杨威刮了下她的鼻子,
"换!明天给你带俩,顺便给你妈捎块豆腐。"
西人笑作一团,穷日子被这 "迎春粉" 布料一裹,配上油饼香和野花的甜味,竟甜得像供销社里裹着糖纸的橘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