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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亮，杨洋就跟拔萝卜似的把单佳从炕上拽起来："妈！太阳晒屁股啦，今儿咱得去县城纺织厂找工作！"
单佳揉着眼睛瞅女儿，见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里面是叠得西西方方的藏青布衫，还有三块浆洗得发白却透亮的手帕 ——
边角上绣着没完工的桃花，针脚密得像蜘蛛网。
"昨儿我打听过，纺织厂这月招临时工，去晚了连门槛都摸不着！"
杨洋把搪瓷缸往桌上一蹴，热粥晃出的边儿在桌面上烫出个月牙印。
母女俩搭了辆拉菜的驴车，赶车的李伯甩着鞭子哼小曲。
车厢里堆着白菜，杨洋蹲在菜堆旁，跟单佳掰扯，
"妈，待会儿到了厂里，您得把绣帕子的手艺亮出来，就说咱给供销社改的窗帘卖脱销了。"
单佳攥着布包角，手指磨得发红："可咱没介绍信，门卫能让进吗？"
杨洋拍拍胸脯，嘴角翘得像个月牙："放心！我这张嘴比蜜糖还甜，保准把门卫大爷哄得乐呵呵。"
纺织厂的大铁门漆得锃亮，门卫抱着茶缸往门墩上一坐，活像尊黑铁塔。
门卫老刘留着山羊胡，茶缸里的茶叶泡得发涨。
杨洋拽着单佳凑过去，嗓门甜得能滴出蜜："大爷早！我们来应聘的，让进去呗？"
老刘抬眼瞅她，茶缸在石墩上磕出 "当" 的一声："应聘走侧门，这儿只走职工。"
杨洋眼珠滴溜溜一转，从布包底掏出俩红皮煮鸡蛋塞过去，
"大爷您辛苦，垫垫肚子。我妈手特巧，会织花样，不信您瞧瞧这手帕。"
她展开一块手帕，角上的粉桃花半开着，针脚细得像蚊蝇翅膀。
老刘接过来揉了揉，山羊胡翘了翘，
"织得是细发，跟绣娘似的。可厂长在开生产会呢，你们先去传达室候着。"
传达室里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二十多个妇女攥着介绍信坐在木长椅上。
单佳刚坐下就把衣角揉成了麻花，指尖发白："闺女，你看人家都有盖红章的纸……"
杨洋拍拍她手背，瞅见一个穿蓝工装、戴粉袖套的女工路过，立刻蹦起来，
"大姐！您是厂里的吧？我妈想应聘挡车工，她在家踩缝纫机缝被面，一天能缝三床！"
女工姓张，是前纺车间的组长，上下打量单佳，
"挡车工得培训，"
杨洋抢着说，
"前儿我熬夜写作业，我妈在油灯下给我缝衬衫，针脚比绣花还密，跟打印机印的似的。再说了，厂里招熟练工能省半个月培训工夫，对不？"
张姐被她说得首点头，指了指楼梯："厂长办公室在二楼，这会儿散会了，你去试试吧，嗓门大点！"
刚到二楼就撞见个夹图纸的男人，鼻梁上架着眼镜。
"干啥的？"
男人皱着眉，图纸边角都磨毛了。
"我们找厂长应聘！"
杨洋挺得胸脯像小公鸡，
"我妈会织花样，能帮厂里卖布赚大钱！"
男人打量她们几眼，眼镜滑到鼻尖，
"我是副厂长张德海，厂长在办公室，你们去碰碰运气吧。"
车间里机器响得像打雷，纬线在织布机上飞来飞去。
杨洋拽着单佳往一台停着的织布机走，压低声音，
"妈，您看这布料，蓝底白花跟年画似的，太老气了，肯定卖不动。"
正说着，一个戴工作帽的女工跑过来，帽檐上沾着棉絮，
"这机器卡线了，别靠近！"
杨洋赔着笑："姐，我妈会配色，您看这布要是换成嫩粉色底，配金黄的花蕊，是不是像春天的田野？"
单佳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布料，手指在纹路里蹭了蹭，
"这花色跟我奶奶的被面似的，要是加圈绿叶子，看着就鲜活了。"
李姐惊讶地瞪大眼睛，棉絮从帽檐掉下来："哟，您还懂配色？"
这一幕正巧被张德海副厂长看见，他摸着下巴喊："哎，那大姐，跟我去见厂长！"
厂长办公室里，赵刚厂长正对着报表发愁，见她们进来，头也没抬，
"应聘的？把介绍信放桌上。"
"厂长，我们没介绍信，但我妈有真本事！"
杨洋往前一站，把绣帕子拍在桌上，
"您看这桃花，比供销社卖的手绢花样新十倍！刚才在车间，我妈一眼就看出布料花色老气，跟您说，她能让滞销布变抢手货！"
赵厂长接过去瞅了瞅，帕子上的桃花像沾着露水，
"你以前做过纺织工？"
"没做过，但我会缝纫，懂配色！"
单佳赶紧说，
"上回供销社进的蓝花布，花色跟旧报纸似的，要是换成浅粉配浅绿，保准年轻媳妇抢着买。"
赵厂长放下报表，手指敲了敲桌面，
"哦？你还懂设计？"
"她懂！"
杨洋抢着说，
"去年村里大婶结婚，我妈给她缝的被面，上面绣的鸳鸯跟真的似的，邻居家的鸡见了都想啄两口！再说了厂长，您看库房堆着那么多滞销布，要是我妈能设计新花样，说不定能盘活库存呢！"
她指着窗外的库房，
"现在招她进来，等新布卖出去，厂里赚了钱，她的工资不就有了？这叫‘以技换饭’，稳赚不亏！"
赵厂长被她逗得 "噗嗤" 笑了，
"小丫头片子，还挺会算账。不过厂里现在只招挡车工，设计部不缺人。"
"挡车工也行！"
单佳赶紧说，
"我学东西快，前天跟隔壁张婶学踩电动缝纫机，半天就会了，比她家闺女还快！"
杨洋跟着帮腔，
"对！我妈手可巧了，纳鞋底比年轻人还快，要是她学得慢，我每天放学来帮她看机器，不要工钱！"
正说着，销售主管陈芳风风火火跑进来，手里攥着张退货单，
"厂长，上个月那批蓝印花布又被退回来了，批发商说花色土得掉渣！"
赵厂长眉头皱成了疙瘩，钢笔在桌上敲得哒哒响。
杨洋眼睛一亮，拽着单佳站起来，
"厂长，让我妈试试！她能在蓝布上绣新花样，保准三天出样，不好看不要钱！"
单佳犹豫着打开布包，拿出块自家织的白土布，又掏出几根彩线，
"厂长，我现在就绣个样儿给您看。"
她坐在椅子上，穿针引线的手虽有些粗糙，却快得像穿梭的燕子。
二十分钟后，白土布上开出朵粉黄相间的向日葵，叶子边缘带着细锯齿，花瓣上的纹路跟真花似的。
陈芳凑过来看，一拍大腿，
"嘿！这花样新鲜！要是印在靛蓝布上，配浅黄的花蕊，保准能卖断货！"
赵厂长盯着布料看了半晌，又看看单佳布满老茧却灵活的手指，突然一拍桌子，
"行！单佳，你明天来设计部试工，先做三个月临时工。要是花样卖得好，首接转正，算正式工！"
从纺织厂出来，单佳攥着试用通知，手还在发抖，
"闺女，这就成了？跟做梦似的！"
杨洋挽着她的胳膊，笑得眼睛眯成缝，
"那当然！我妈这手艺，搁哪儿都是香饽饽。走，咱去供销社买块水果糖，庆祝庆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