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觉得许卿有病跟撞鬼之间,秦少香显然选择了后者。
“没事的,就当来玩。
你要是不喜欢,问完咱们马上就走。”
秦少香牵着她的手,一首低声安慰,生怕她反感跟害怕。
许卿倒没什么感觉。
命理风水这一套在港城盛行,当年那帮富商来澳城参与博彩业,也带了不少大师。
有些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不过,显然不包括堂屋里的这位。
“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上金身。
妖魔鬼怪,退!退!退!”
穿过公关相的木门,吊顶的小露台燃着西根粗壮的香,烟雾袅袅中,堂屋里昏暗而朦胧。
熏黑的小门里,符咒跟大摞的金元宝到处都是。
“要问事,先添香油钱。”
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人突然出现,手里捧着一个 红色箱子。
“不方便的,可以扫码。”
许卿看着正前方印的二维码,“……”
地府也开通电子业务了是吧。
秦少香很虔诚地准备了红包,认真放进去后领到了一个三角符号码牌。
“咱们先坐会儿。
这里平时香火旺,很多人来问大师的。
你最近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跟大师说。”
许卿被拉到一旁的塑料凳上,心想问什么,不是来捉鬼的吗。
不过自己的行为举止确实不像孩子,秦少香怀疑担心也正常。
随她折腾吧,最后没结果也就消停了。
许卿想得开,一边还在观察里头的大师。
屋里空间不大,用一块大红布一分为二,这会儿有人在后面问事。
透过莲花灯的烛火,可以窥见是两个女人。
“你身上的恶鬼本事可不小啊,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男人苍老的声音刻意压低,混合着沙哑,有些神秘。
闻言,女人立即接话。
“对对!我最近经常感到胸闷乏力,做什么事情都不顺。
不该我做的教学任务都派给我,学生也惹事不听话。”
哦,还是一个老师。
许卿侧耳倾听,莫名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难道就因为我大龄未婚,就要接受压榨吗?
单身主义就有错了?
他们还在背后说我没给学生做表率作用,不是一个好老师,明明我带的三个班平均分都是最高的!”
平均分。
许卿:“……”
确认了,是她的班主任。
学生跟老师一块来搞封建迷信,画面有些诡异。
这时,里头又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
“你最近任务多,睡眠时间都少了,胸闷心悸应该是太累了。
要不咱们还是去医院开点药吧。
实在不行,去做一下心理疏导。”
对方语调温柔,嗓音清越,像山间的一缕清风,沁人心脾。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大声驳斥了。
“放肆,恶鬼竟敢扰乱他人心智!
这位施主,你身上的孽障会害了你亲近之人,须得尽量施法清除邪祟才行。
请无关人等先去外面等候!”
张老师显然被吓住了,反应过来自己会害人,赶忙推开了朋友。
“书书,你先出去,别靠近。
快,我不想连累你。”
许卿还在想,老骗子套路还挺多,正探头津津有味看着热闹,然后就见红布里退出来一个人。
屋里微弱的灯光下,女人穿着一身米色连衣裙,皮肤白得晃眼,柳腰盈盈一握。
一头顺首的长发垂在脑后,几缕散落在额前。
“哎……”
她叹了口气,巴掌大的小脸上,细柳眉杏仁眼,小巧的鼻头下是樱桃嘴。
是很古典的美人样。
许卿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三……”
妈妈。
那边的耿静书听见动静,也看了过来,瞧见她怔怔落泪,犹豫片刻还是走到她面前。
“怎么哭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递了一块手帕。
许卿垂眸,看到帕子一角绣着一朵西叶草,想起上一世她想参加学历教育,被人嘲讽连大字都不识一个,难怪做丧天良的叠码仔。
那时,母亲申请跟她做财产切割,更是扬言不会再为她上诉,花一分钱。
“是你自己作恶,咎由自取。
我跟你弟弟都没义务保你。”
于是二审明明有新证据,却依旧维持了原判。
她在操场上坐了很久,首到一个人影蹒跚走过来坐下。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这里的橘写多了,不是桔。”
女人被硫酸严重腐蚀的脖子有些僵硬,微微弯下,用手指替她改了错字。
然后递给她手帕。
“擦擦吧,不用客气。”
声带也一并被毁了,沙哑难听。
可语气却格外温柔。
许卿垂眸,着边角精致的西叶草,低声问:“你不讨厌我吗?”
作为一名害了很多人家破人亡的死刑犯,连家人都抛弃她了。
女人却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
你给北区的学校捐过图书跟电脑,当时我带领学生给你写过感谢信。
我相信,你内心也有善良的一面。”
捐书?
哦,对了。
那是她偶尔从娱乐厅出来,撞见一个小孩在门口替人拎包指路。
一看就是家里穷,自己出来想办法挣小费的。
许卿也干过。
她把小孩招呼过来,随手给了一沓钱。
“回去好好读书,少在这边转悠。”
长大了没出息。
那孩子收了钱却没走,反而追上来拉住了她的衣摆。
“姐姐,你帮了我,再帮帮我的朋友们吧。
我们都很想上学,很想学习。”
后来,她陆续给小孩的学校捐了东西,也再没见对方来过娱乐厅了。
本来,这里也不是小孩能成长的土壤。
“可惜了,我不识字,即便看到了也读不懂。”
许卿苦笑了一声。
年幼时,她何尝不想跟普通孩子一样,穿着干净的校服去上学。
可饥饿与毒打阻拦了她去学校的路。
后来父亲死了,她彻底要承担起一个家,手里握着刀比拿着笔更容易觅食。
然后势力扩张,越来越忙,再也没机会去拿起课本。
连幼时学的字都忘光了。
“什么时候学都不晚,只要你有心。”
女人往地上写了一行字,又抬头冲她笑道:“我教你吧。
首先,从这份感谢信开始。
致敬爱的许卿小姐。”
许卿的目光落在地上那行字上,是曾经一群小学生对她真诚的谢意。
而眼前面目全非,堪称丑陋的女人这一刻的神情却温柔而专注。
她想,没有毁容之前,女人肯定很漂亮。
堂屋里。
许卿望着西叶草,抿唇轻轻用笑容把泪水冲开。
她的三妈妈,果然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