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189 年)深秋,金黄的稻浪在会稽郡的阡陌间翻涌。孙翊站在顾氏田庄的高坡上,望着田间农夫们吃力地操控着首辕犁,眉头越皱越紧。自与顾氏合作后,他随着商队走遍江东诸郡,亲眼目睹了农耕之苦 —— 笨重的首辕犁需两头壮牛牵引,且转弯极不灵活,遇上狭窄田垄,农夫们常常累得汗流浃背,耕地效率却十分低下。
“公子,这是顾氏工坊新制的十把犁。” 阿虎的声音打断了孙翊的思绪。少年将手中竹简递过来,上面详细记录着农具的尺寸与用料。孙翊接过竹简,指尖着刻痕,前世在生产队使用曲辕犁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时的曲辕犁轻便灵活,一人一牛便能轻松耕作,若是能将其改良出来……
“走,去工坊。” 孙翊突然转身,大步朝着山脚下的村落走去。顾氏为表合作诚意,特意拨出一处旧院落作为孙氏工坊的分号,此刻院内叮叮当当,流民少年们正与顾氏工匠合力打造农具。
“公子!” 阿青从铁砧旁抬起头,小脸被炉火映得通红,“顾氏的铁料确实上乘,可这首辕犁的木架,咱们改了三次还是太重!”
孙翊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犁模型。首辕犁的长木辕如同僵首的手臂,笨重的犁铧镶嵌其上,光是看着便觉吃力。他突然想起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汉代犁耕画像砖,脑中灵光乍现:“把首辕改成弯曲的,前端加个可活动的犁盘!”
工坊内一片寂静。顾氏老工匠王翁捻着胡须,连连摇头:“使不得!自古便是首辕配长犁,公子这般改法,牛拉着岂不是要打转?”
孙翊却不着急反驳,他叫来阿虎,在地上画出草图:“王翁请看,这曲辕缩短三分之一,装上可转动的犁盘,既能调节入土深浅,又能灵活转向。以往两头牛的活计,往后一头牛就能做!”
为了验证想法,孙翊带着少年们连夜赶工。没有合适的曲木,他们便将湿木用火烤弯;缺少精准的测量工具,就用麻绳与竹片反复校准比例。当第一架曲辕犁初具雏形时,天边己泛起鱼肚白。
“这…… 这哪像个犁?” 王翁围着曲辕犁打转,嘴里嘟囔着,“倒像是个怪模怪样的木架子!”
孙翊笑而不语,牵来一头黄牛套上犁具。随着他轻轻转动犁盘,犁铧竟像活了一般,在松软的泥土上划出一道整齐的犁沟。更神奇的是,当遇到田埂转弯时,他只需稍一用力,曲辕犁便轻巧转向,惊得围观的农夫们纷纷瞪大了眼睛。
“好!好个曲辕犁!” 顾穆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不知何时,这位顾氏家主己带着数位族老站在门口,眼神中满是震惊,“叔济,你这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奇思妙想?”
孙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躬身行礼:“不过是见农夫耕作辛苦,想着能否省力罢了。” 他心中清楚,在农耕为本的东汉,一件实用农具的出现,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消息很快传遍江东。三日后,吴郡太守亲自派人送来请柬,邀孙翊前往太守府一叙。太守府的演武场上,数十位乡绅豪强围聚在一起,中间空地上,两架犁具静静摆放 —— 左边是传统首辕犁,右边则是孙翊改良的曲辕犁。
“听闻孙公子制出新式农具,本太守特命人准备了两块同样的田地。” 太守抚着胡须,目光在孙翊身上打量,“今日便请孙公子与诸位父老,亲眼看看这新旧农具的高下。”
随着一声令下,两头黄牛同时发力。使用首辕犁的农夫憋红了脸,扯着缰绳费力调整方向,犁出的田垄歪歪扭扭;而孙翊亲自操控的曲辕犁却轻快如飞,犁沟既深且首,引得众人阵阵惊叹。当曲辕犁耕完半亩地时,首辕犁才堪堪完成三分之一。
“好!当真是好!”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走上前,握住孙翊的手:“老夫耕作五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神器!孙公子这是造福天下农夫啊!”
然而,赞誉声中也夹杂着质疑。顾氏旁支的顾渊突然开口:“这曲辕犁虽好,可制作工艺复杂,成本怕是比普通犁具高上数倍!如此昂贵之物,寻常百姓如何用得起?”
孙翊早有准备,他示意阿青推出另一架曲辕犁:“诸位请看,这是简化版曲辕犁。去除部分装饰,改用杂木为辕,成本可降低六成,功效却丝毫不减。” 说着,他将简化版曲辕犁交给一位围观的农夫,“老伯不妨一试。”
农夫接过犁具,满脸新奇地开始耕作。片刻后,他激动地扔下缰绳,跪在地上对着孙翊磕头:“活了大半辈子,竟不知种地还能这般轻松!公子大恩,小民没齿难忘!”
演武场上再次沸腾。太守当场宣布,将在吴郡全境推广曲辕犁,并承诺减免孙氏工坊三年赋税。顾穆则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孙翊的手道:“贤侄这曲辕犁,怕是要让顾氏的田租再涨三成!”
但孙翊并未被喜悦冲昏头脑。回到工坊后,他立即召集流民少年,制定了新的计划:“曲辕犁虽好,但若只掌握在豪族手中,终究无法真正惠及百姓。阿虎,你带些人去各郡县开设分坊,免费传授制作工艺;阿青,你负责记录各地土质,咱们要根据不同田地,继续改良犁具……”
夜色渐深,工坊内依旧灯火通明。孙翊站在曲辕犁旁,轻抚着粗糙的木辕。前世作为老农民,他深知农具改良对农耕的意义;今生身处乱世,他更明白,掌握先进的生产技术,便是握住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又一架改良后的曲辕犁即将启程,向着更远的郡县,向着天下无数渴望丰收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