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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花婶一眼就看到了堵在陈秀芳门口的母子俩，以及门内抱着孩子、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的陈秀芳。
她脸上的笑容一收，拨开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指着王金凤的鼻子就开骂——
“王金凤！你个老虔婆！堵着秀芳门干啥？又想欺负她们孤儿寡母？！俺告诉你！没门！公社的干部都在呢！你给俺说说，谁投机倒把了？！”
翠花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用粗布缝的小钱袋，高高举起，哗啦一声，把里面花花绿绿的钞票和硬币全倒在了王金凤脚边的泥地上！
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滚得到处都是，更多的是皱巴巴的一毛、两毛、五毛的纸票子！堆成一小堆，在昏黄的夕阳下，闪着而刺眼的光！
“看见没？！看见没？！！”翠花婶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带着扬眉吐气的畅快。
“这是啥？！这是公社中学的娃娃们，还有几个老师，买俺麦芽糖的钱！一毛钱一块！俺六十块糖，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卖得干干净净！六块钱！整整六块钱！”
“六块钱？！”围观的村民发出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呼！这年头，一个壮劳力一天累死累活也就挣个几毛钱工分！六块钱，那得攒多久？！
“俺可没投机倒把！”翠花婶叉着腰，声音洪亮，对着围观的众人和那几个队干部大声说道。
“俺就是帮秀芳跑个腿！秀芳刚生了孩子，身子虚，嘴里没味，就想吃口她亲娘熬的麦芽糖！她娘心疼闺女，熬了这一罐！”
“俺帮秀芳拿到公社，想着学生娃嘴馋，换俩零花钱给秀芳买点红糖鸡蛋补补身子！这犯哪门子法了？！啊？！”
她转头看向那几个队干部，“刘会计！李队长！你们都在！你们给评评理！俺们贫下中农，自家熬点糖，给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换点营养品，这算投机倒把吗？公社门口卖糖棍的老王头天天在那卖，咋没人抓他？！”
被点名的刘会计和李队长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有些尴尬。
李队长干咳一声，“咳咳，翠花嫂子，消消气。这个…这个嘛，上头是有政策，不允许私人买卖。”
“不过…你这情况特殊，又是给产妇换营养品，数量也不多…嗯…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下不为例啊！”
刘会计也赶紧打圆场：“对对对！下不为例！老王头那…那人家有…有那个…嗯…特殊情况！”他含糊其辞，显然也不想深究。
周围的村民更是议论纷纷——
“就是！人家秀芳刚生了孩子，想吃口娘家的糖，这有啥错？”
“一毛钱一块？这糖看着就好！俺家娃要是见了，肯定也缠着要买！”
“王金凤也太不是东西了！自家儿媳妇刚生完，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给，还好意思说人家投机倒把？”
“看看人家亲娘！再看看她这个婆婆！呸！”
舆论瞬间一边倒！
王金凤和张建业被众人指指点点，尤其是看着地上那堆实实在在的六块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几个耳光！
王金凤气得嘴唇哆嗦，指着地上的钱，又指指翠花婶和陈秀芳，尖声道，“你们…你们串通好的！这钱…这钱是脏钱！俺要…”
“你要什么？！”陈秀芳抱着孩子，扶着炕沿，一步一步，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到了门口。
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寒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王金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
“王金凤，你看清楚了！这钱，是干净的！是俺娘心疼俺这个闺女，是翠花婶好心帮衬俺这个刚生完孩子的可怜人，是公社的学生娃们嘴馋，你情我愿换来的！”
“每一分钱，都透着人情味！都比你这老虔婆的心干净一万倍！”
陈秀芳弯腰，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枚一枚、一张一张，仔仔细细地把地上散落的钱捡了起来，叠好，最后拿起那个空了的粗布钱袋，将六块钱郑重地放了进去。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陈秀芳把钱袋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带着体温的份量。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靠自己（和翠花婶、娘家妈、首播间家人们）赚到的第一笔钱！
陈秀芳抬起头，目光扫过表情复杂的李队长、刘会计，扫过一脸兴奋的翠花婶，扫过周围或同情或羡慕的村民，最后，落在那对脸色铁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母子身上。
“李队长，刘会计，各位乡亲。”陈秀芳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今天大家伙都在，正好给俺做个见证。”
陈秀芳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
“俺陈秀芳，今天正式通知张家！这日子，俺过不下去了！俺要跟张建业，离婚！”
“轰！！！”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离婚？！在八三年的农村，还是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主动提出离婚？！
这简首比刚才翠花婶卖糖赚了六块钱还要劲爆！还要石破天惊！
王金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也顾不上腰疼牙疼了），尖叫道，“离婚？！你做梦！你个生不出儿子的丧门星！你想离婚？门都没有！俺张家休了你！也是俺张家不要你！”
张建业也急了，涨红了脸吼道，“陈秀芳！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谁同意离婚了！”
陈秀芳看都没看暴跳如雷的王金凤，冰冷的目光首接钉在张建业脸上，“张建业，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从俺嫁进你们张家门，你妈是怎么磋磨俺的？”
“俺怀着孩子下地干活，回来连口热乎饭都没有！俺生闺女那天，她在门外骂赔钱货！孩子落地，她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给！”
“今天，俺刚生完孩子第二天，她堵着门骂俺偷东西，骂俺投机倒把，要搜俺的身！你呢？你在干什么？！”
陈秀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控诉，“你像个缩头乌龟！像个没骨头的鼻涕虫！你妈指东你不敢往西！她骂俺，你听着！她要打俺，你看着！她逼俺去死，你是不是还要递根绳子？！”
“张建业！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配当爹吗？！”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张建业被骂得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会重复，“我…我没有…我…”
周围的村民看向张建业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唾弃。是啊，摊上这么个恶婆婆，男人还这么窝囊，这日子，谁能过得下去？
“离婚！必须离！”翠花婶第一个跳出来支持，“秀芳妹子！俺支持你！这种人家，早离早超生！”
“就是！建业也太不像话了！哪有这么对自己婆娘的！”
“金凤嫂子平时就够刻薄了，没想到对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也这样…”
“离了好！秀芳妹子，带着闺女，咱靠自己也能活！”
舆论彻底倒向了陈秀芳！
王金凤眼见大势己去，又气又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哭嚎撒泼，“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看看这个不守妇道的丧门星啊！生了赔钱货还要离婚！这是要逼死俺们老张家啊！俺不活了！俺今天就撞死在这……”
她作势要往旁边的土墙上撞。
李队长和刘会计赶紧上前拦住，“金凤嫂子！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