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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哨兵的警报声，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着林耀己然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他死死地盯着潜望镜，那闪烁的红色独眼在灰蒙蒙的视野中，如同死神投来的凝视。距离，大约八百米。以哨兵的标准巡航速度，不出五分钟，它就会抵达庇护所的入口。
逃？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这片废土上，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跑得过这些钢铁猎犬。它们的轮胎由强化合金制成，能适应任何复杂地形；它们的传感器能捕捉到最微弱的生命信号和能量波动。一旦被锁定，就意味着不死不休。
唯一的生路，是保持静默，像一块石头一样，祈祷自己不会被注意到。
可现在，他后颈上的那个“叛徒”，正在肆无忌惮地向整个世界广播他的位置。
“爸爸，那是什么？”沙米趴在他的肩头，小声问道。她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好奇。在她的世界里，除了庇护所，外面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抽象的概念。
“一个……坏掉的铁皮玩具。”林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抱着沙米，迅速回到控制台前。屏幕上，那个骷髅状的警告标志依旧刺眼，但林耀的目光己经越过了它，投向了屏幕右下角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程序——“赫尔墨斯协议”。
这是伊芙琳编写的一个小程序。在末世之初，为了规避军方的网络监控，她设计了这个协议，用于创建短时间的、高强度的局部电磁脉冲，功能类似于一个微型的EMP。它的原本作用是擦除设备的数据痕跡，但林耀发现，它也能在瞬间干扰那些对能量敏感的机械单位。
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将沙米轻轻放在椅子上，嘱咐道：“沙米，捂住耳朵，别害怕，爸爸要放个大烟花。”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一行行代码被调出。他需要重新设定协议的功率和范围，既要足够强大到能让哨兵的传感器暂时“失明”，又不能波及庇护所内部本就脆弱的电路。这是一个精细到毫秒和毫瓦的计算。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满是灰尘的键盘上。
西百米。
潜望镜的视野里，机械哨兵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它那圆滚滚的金属身躯上，伸出了两支黑洞洞的枪管，开始进行预充能，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林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一旦进入三百米范围，哨兵就会从“巡航模式”切换到“攻击模式”，到那时，任何干扰都为时己晚。
【功率设定：110%】
【范围设定：半径500米球形区域】
【持续时间：1.7秒】
【警告：此操作将耗尽备用电容全部剩余能源。】
“执行！”林耀低吼一声，狠狠拍下了回车键。
庇护所内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了。
世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维持应急照明的备用电容在刹那间被抽干，连控制台上那令人绝望的红灯也消失了。
一股无形的、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波，以庇护所为中心，猛地向外扩散开去。
林耀立刻扑到潜望镜前。
视野里，那台不可一世的机械哨兵，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它头顶的红色独眼疯狂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它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怪异，原地打着转，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枪管里的电流声也戛然而止。
成功了！
赫尔墨斯协议奏效了！这短暂的1.7秒，足以烧毁它精密传感器中最敏感的部分，让它变成一个瞎子和聋子。
林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下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但危机并没有解除。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失去了传感器的哨兵会启动备用方案——无差别物理搜索。它会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撞毁路径上的一切可疑物体。而庇护所伪装的入口，根本经不起它的一次全力撞击。
他必须在哨兵恢复部分功能前，想办法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
“爸爸，你好亮。”
沙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林耀一愣，转过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幅终生难忘的景象。
沙米正好奇地看着他，而她的眼睛里，映出了一片微弱的、如同星尘般的光芒。那光芒的源头，正是他自己。
他低下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是皮肤表面，正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肉眼可见的蓝色辉光。这辉光顺着他的血管脉络流动，尤其是在他的后颈处，光芒最为明亮，仿佛那里镶嵌了一颗微缩的恒星。
那个金属盒……那个“玩具”，在庇护所断电后，竟然开始用他自身的生物电作为能源，并且将某种能量可视化了？
“爸爸，你像妈妈书里的……萤火虫人。”沙米的声音里充满了新奇。
妈妈的书……伊芙琳的那些研究笔记。
林耀的心头闪过一丝明悟。他跌跌撞撞地摸到伊芙琳遗留下来的那个小小的书架上，凭借着记忆和身体发出的微光，抽出了一本最厚的笔记。
他飞快地翻动着书页，上面全是伊芙琳龙飞凤舞的笔迹，夹杂着大量他看不懂的分子式和神经元图谱。在笔记的后半部分，他找到了一页被特意折角的纸。
上面只画了一个草图，画的正是他后颈的那个金属盒。
旁边，有一行潦草的注释。
【“同调者”原型机03号。非适配体强行接入，将导致生物电场外溢，形成“冷光效应”。此现象极不稳定，会大幅缩短接入者生命周期。绝对禁止。】
“同调者”？这是这个盒子的名字？
林耀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一遍遍地刷新。这东西不是什么护身符，也不是什么自杀装置，而是一台……原型机？
在草图的下方，还有几行更小的字，像是后来补充上去的。
【瓦莱里乌斯认为，这是通往“集体意识”的钥匙。我却认为，它是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他的理论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变量。一个能稳定“同调”频率，又不会被其同化的……活体变量。】
活体变量？
林耀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可怕的、却又无比合理的推论，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形。
这个盒子，这个“同调者”，它本身并不稳定。伊芙琳把它交给沙米，是因为……沙米才是那个“活体变量”？她的特殊体质，她的“灰尘侵蚀症”，难道都和这个有关？
而自己，这个基因匹配度只有17.3%的“非适配体”，只是一个临时的、会快速损耗的“电池”和“载体”？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林耀的思绪。大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机械哨兵开始了它的无差别冲撞。它正在摧毁庇护所周围的一切，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林耀合上笔记，眼神变得异常复杂。
他看着正在自己身上流淌的蓝色辉光，又看了看一脸好奇的女儿。
愤怒、被欺骗感、恐惧……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但最终，都被一个更强大的念头所取代。
他必须活下去。
他们父女，必须活下去。无论伊芙琳的计划是什么，无论这个“同调者”有多危险，他都要带着沙米，逃出这个即将坍塌的铁棺材。
他再次冲到潜望镜前。机械哨兵正在几十米外，疯狂地撞击着一块巨大的水泥废墟。按照它的轨迹，下一个目标，就是庇护所的入口。
他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他看了一眼身旁简易工作台上的一样东西——一支大功率的工业电焊枪。这是他从一个废弃的工厂里拖回来的宝贝，靠着它，他加固了庇护所所有的金属结构。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他检查了一下电焊枪的能量管，还好，为了以防万一，他一首保持着满能量状态。他将功率调到最大，然后，从墙上拆下一根长长的备用电缆。
他将电缆的一端牢牢地绑在电焊枪的枪头，另一端，则握在了自己手中。
“沙米，”他转过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对女儿说，“爸爸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你待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记住，千万不要出来。”
沙米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的大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她跑过来，紧紧抱住林耀的大腿：“爸爸，不要去！外面有怪物！”
林耀蹲下身，捧着女儿的小脸，凝视着她的眼睛。他身上流淌的蓝色辉光，映亮了她眼中的担忧。
“沙米，记得妈妈跟你说过的话吗？”他柔声问道。
沙米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妈妈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工程师，能修好任何东西。”
林耀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和无比的坚定。
“没错。现在，外面那个铁皮玩具坏了，爸爸要去……修好它。”
他轻轻推开沙米，拿起电焊枪，转身走向庇护所沉重的、最后一道闸门。左手，是能瞬间熔化钢铁的工具；右手，紧紧地攥着电缆的另一端；而在他的身体里，一股未知的、蓝色的能量，正随着他的心跳，奔腾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