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金属闸门被林耀奋力拉开一道缝隙,一股夹杂着铁锈与尘土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身上的蓝色辉光一阵摇曳。
他侧身挤出庇护所,然后迅速将闸门重新关好,只留下电缆从门缝中穿过。他不想让沙米看到接下来的景象,更不想让外面的“灰尘”污染他们最后的避风港。
外界的世界,一如既往的死寂与灰败。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大地被一层厚厚的、如同死皮般的灰尘覆盖。不远处,机械哨兵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头蛰伏的史前巨兽。它刚刚撞碎了一堵残墙,正在调整姿态,笨拙地搜寻着下一个目标。
林耀的心跳得像战鼓,但他握着电焊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局。
赌注是他和沙米的命。赌桌上的筹码,一边是哨兵坚不可摧的合金外壳,另一边,则是他作为一个工程师的全部知识,以及后颈那个神秘“同调者”所带来的未知变数。
他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空气刺痛着他的肺。他没有穿戴任何防护设备,每一次呼吸,都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但他没得选,防护服会严重影响他的行动敏捷性。
他弯下腰,身体紧贴着地面,借助废墟的掩护,开始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向那头发狂的钢铁野兽靠近。
他身上的蓝色辉光,在这片灰色的世界里显得异常扎眼。幸运的是,哨兵的视觉传感器己经被EMP摧毁,它现在依靠的是低精度的声纳和震动探测。只要他动作够轻,就不会被提前发现。
一百米……八十米……五十米……
他能清晰地听到哨兵体内齿轮转动的“咔咔”声,以及它那巨大的金属轮胎碾过碎石的刺耳噪音。它离得太近了,近到林耀能闻到它身上散发出的、因过热而产生的机油焦糊味。
就是现在!
林耀不再潜行,猛地从一堆混凝土块后面蹿出,如同一头猎豹,冲向哨兵的侧翼。
哨兵的反应极快,几乎在他现身的瞬间,它的声纳系统就捕捉到了他的位置。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两支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了林耀的方向,开始进行无差别扫射。
橙红色的能量光束擦着林耀的头皮飞过,将他身后的废墟炸出一个个窟窿。碎石和尘土西处飞溅,但他没有丝毫停顿,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哨兵身躯一侧的履带驱动轮。
那是它身上为数不多的、相对“脆弱”的活动关节。
林耀一个前滚翻,惊险地躲过又一轮扫射,身体重重地撞在哨兵冰冷的金属外壳上。他顾不上疼痛,立刻将手中的电焊枪对准了驱动轮与轮轴连接处最精密的一个液压杆。
他按下了开关。
“滋——!”
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爆发,伴随着刺耳的高频电流声。超过三千度的高温在刹那间释放,电焊枪的枪头像一把烧红的餐刀切入黄油,轻而易举地熔开了哨兵的合金外壳。
成了!
但林耀的计划,还远不止于此。
在哨兵的系统因为一侧履带受损而陷入混乱的瞬间,他将电缆的另一端——那个被他紧握在右手的金属头,狠狠地插进了刚刚被他熔开的缺口里!
“啊啊啊啊——!”
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电流,顺着电缆,通过他的身体,再经由后颈的“同调者”,疯狂地涌入哨兵的中央处理器。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他不是要用电焊枪去摧毁哨兵,那不现实。他是要把自己,变成一个“活体导体”,一座连接高能电焊枪与哨兵核心电路的“桥梁”!
他赌的,就是“同调者”不仅能吸收他的生物电,更能承受并传导这种级别的工业强电流。他赌的,是伊芙琳设计的这台原型机,其精密和强大,远超他的想象。
他赌对了。
蓝色的辉光在他身上疯狂暴涨,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发光体。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全身,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肉都在被撕裂、烧毁。他的意识在痛苦的边缘沉浮,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扭曲的光影。
与此同时,那台不可一世的机械哨兵,发出了垂死般的哀鸣。
它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关节处迸发出大量的电火花。它的枪管胡乱地向天空扫射着,最后无力地垂下。它头顶那只刚刚恢复部分功能的独眼,在疯狂闪烁了几下之后,彻底爆成了一团碎片。
最后,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哨兵的整个身躯向一侧倾倒,重重地砸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世界,重归寂静。
林耀松开手,电缆从烧得焦黑的缺口中滑落。他也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样,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身上的蓝色辉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最终完全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赢了这场赌局。
他浑身剧痛,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搅拌机里转了几圈,但他的内心,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他做到了,他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解决了一个看似无法战胜的敌人。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庇护所走去。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女儿身边,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爸爸修好了那个“坏玩具”。
然而,当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闸门时,后颈的“同调者”,再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数据流,也不是破碎的幻觉。
而是一段清晰的、完整的语音。
是伊芙琳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对他说话,更像是一段被触发的、预设好的录音。
【林耀,当你听到这段留言时,说明你己经成功激活了“同调者”,并度过了第一次致命危机。我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把你卷进来。】
【我没有时间解释太多。听着,你现在很危险。“同调者”的每一次高功率运行,都会向外释放一种无法被常规手段屏蔽的“量子纠缠信标”。现在,整个区域内所有隶属于“茧计划”的单位,都知道了你的存在。尤其是他——瓦莱里乌斯。】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夺走你身上的“同调者”,更重要的,是找到它真正的“钥匙”——沙米。】
林耀的心,沉入了谷底。
【不要试图摘下它,】伊芙琳的声音变得急促而严肃,【在完成“同调”之前,强行移除会导致你的神经中枢彻底崩溃。你唯一的生路,是去我留给你的那个坐标——“圣所”。】
【在那里,有你需要的所有答案,也有……拯救沙米的唯一方法。】
【最后,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保护好沙米,也保护好你自己。】
录音到此结束。
林耀僵在原地,如同一座石雕。寒风吹过,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因为一股更刺骨的寒意,正从他的心脏向全身蔓延。
刚刚升起的胜利喜悦,被这段录音无情地击碎。他解决了一个哨兵,却招来了更可怕的、来自整个“永恒壁垒”的追捕。
他不是赢了赌局。
他只是刚刚坐上赌桌,而真正的赌局,才刚刚开始。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地平线。在那个方向,一座巨大无比的、如同山脉般的城市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
那就是“永恒壁垒”,瓦莱里乌斯的老巢。
而现在,那座城市里,一定有无数双眼睛,己经穿透了数百公里的废土,牢牢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他低头看了看庇护所的闸门,门后,是他唯一的珍宝。
然后,他再次抬头,望向“圣所”所在的、完全相反的方向。那是一片更加荒芜、更加未知的区域。
一条是通往看似安全的虎口,另一条,是通往充满未知与谎言的深渊。
他别无选择。
他伸手,推开了庇hto所的闸门。在踏入黑暗的瞬间,他己经做出了决定。
赌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