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零七分,周承安的手机在驾驶座旁震得嗡嗡响。
他瞥了眼仪表盘,蓝色冷光映出眼下青黑——这是连续开了十七小时夜班的代价。
接单页面跳出来时,他的拇指在"取消"键上悬了两秒,终究还是按了"确认"。
"老城区福兴巷口。"他对着导航嘀咕,右手习惯性拍了拍车门锁按钮,咔嗒两声。
后视镜里映出副驾座底下露出半截红布——那是他从地摊淘来的朱砂罗盘,和一袋用红绳扎紧的糯米。
十二岁那年母亲失踪后,他养成了这毛病:每单深夜两点后的生意,必摸一遍这两样东西,像摸护身符。
福兴巷口的路灯坏了大半,只剩一盏在头顶晃悠,光斑把柏油路切成明暗相间的条带。
周承安把车停在阴影里,隔着挡风玻璃就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
白裙子,黑长发,站在路灯正下方,可那光打在她身上,竟像被吸进了深潭——她脚边的积水里,没有影子。
后车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凉气裹着股腐叶味涌进来。
周承安的后颈瞬间绷首,他盯着后视镜,却只看见驾驶座靠背——那女人没在镜中留下任何倒影。
"去医院。"声音像砂纸磨玻璃,周承安喉结动了动,从裤兜里摸出糯米袋攥紧。"您...没事吧?"他装作调整空调温度,余光扫过计价器——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转,3块、2块、1块...归零后开始跳负数。
"冷。"女人突然开口,周承安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空调明明关着,出风口却飘出白雾,在挡风玻璃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他偷偷把朱砂罗盘抽出来搁在腿上,铜盘刚碰到掌心,指针就疯了似的转圈,最后"咔"地钉死在右后方——正是女人坐的位置。
"阴阳眼残脉...要开了?"他想起小时候总做的怪梦:漆黑的巷子里,母亲摸着他的眼睛说"承安的眼睛,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
后来母亲失踪,这梦也跟着断了,只剩每年忌日,他会在枕头下压张黄符。
医院的霓虹灯在前方亮起时,女人突然说:"到了。"周承安踩刹车的脚一抖,计价器刚好跳到-12。
后车门"砰"地弹开,阴风卷着水珠灌进来,他看见女人的白裙子下摆滴着黑水,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首往停尸房方向去。
"十二?"他念叨着这个数字,手心里的罗盘烫得发疼。
鬼使神差地,他拉下手刹追了上去。
停尸房铁门泛着冷光,女人的影子刚贴上去就消失了。
周承安摸出糯米撒在门口,又用朱砂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圈——这是跟夜市摆摊的老道学的,当时他说"遇到脏东西,画个困魂圈能挡一时"。
"你不该来的。"
沙哑的男声从背后炸响。
周承安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拖把,生锈的铁桶滚出老远。
穿灰布衫的老头站在五米外,眼白浑浊得像蒙了层雾,手里的手电筒照着地面——那光穿过老头的脚踝,在水泥地上投下片空荡的影子。
"大爷,您..."周承安的话卡在喉咙里。
老头转身就走,脚步比刚才的女人还轻,眨眼就融进了黑暗。
他摸出手机想拍照,屏幕却黑了,连信号格都成了叉。
仪表盘的时间停在三点整,指针像被冻住的钟摆。
回到车上时,座椅还带着女人留下的凉意。
周承安扯了扯领口,突然闻到股熟悉的味道——是母亲常用的桂花膏,混着雨水的腥气。
他猛地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雨夜:他缩在被窝里数羊,听见客厅有动静,爬起来时正看见母亲穿着白裙子往门外走,发梢滴着水,回头对他笑:"承安乖,妈妈去去就回。"
计价器突然"滴"地响了声,数字从-12跳到了0。
周承安盯着后视镜,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淡影——是个穿白裙子的女人,长发滴着水,正缓缓抬起手,指尖指向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有什么东西在眼底炸开,像被人掀开了蒙在玻璃上的布。
停尸房方向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医院走廊的应急灯突然全灭,而他竟能清晰看见,黑暗里有无数青灰色的影子正顺着墙根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