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安跌坐回驾驶座时,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
他攥着方向盘的手在抖,指甲几乎要掐进真皮里——刚才后视镜里那只抬起的手,指尖泛着青灰,指节处还挂着半片脱落的指甲,像极了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
计价器"滴"的一声归零,他猛地扯过手刹旁的保温杯灌了口凉水,喉咙却像塞了团冰碴。
车窗突然蒙上层白雾,他下意识去抹,掌心刚贴上玻璃就僵住了——那雾不是从内往外漫的,而是无数小水珠正顺着玻璃外侧往下淌,像有人刚把整张脸贴在上面,呼出的热气凝成了水痕。
"操。"他骂了句,声音发颤。
手机在裤袋里震了震,他摸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三点十七分,但时间条卡着不动,信号格全是叉。
雨刮器突然自己动了,"唰"地刮过前挡风,在玻璃上划出道清晰的痕迹——正中央位置,有个模糊的掌印,五根手指的指腹都陷着,像是被按进了软泥里。
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他想起刚才撒在停尸房门口的糯米,那是夜市老道塞给他的,说"见着脏东西,撒把米能镇三魂"。
他咬了咬牙,推开车门。
夜风卷着消毒水味灌进来,他裹紧外套往停尸房方向走,皮鞋跟敲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
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那堆糯米还在,可原本雪白的米粒全成了灰黑色,像被火烧过又浸了水,黏成恶心的一团。
他蹲下身,用指尖碰了碰——黏糊糊的,带着股铁锈味,和刚才后视镜里那只手的味道一模一样。
"真不是普通乘客。"他喉结动了动。
十二年前母亲失踪那晚,他也闻过类似的腥气。
当时他缩在被窝里装睡,听见客厅有拖沓的脚步声,还有水滴滴在地板上的"吧嗒"声。
母亲出门前摸了摸他的头,发梢滴在他脸上的水,也是这种又冷又黏的感觉。
他摸出兜里的朱砂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咔"地指向三楼。
医院的安全通道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周承安贴着墙往上挪,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次第亮起,又在他走过三步后"啪"地熄灭。
三楼走廊的应急灯全灭了,黑暗里飘着股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低语。
他屏住呼吸,听见了——是女人的声音,像在念什么咒语,尾音像被揉皱的纸,沙沙的。
拐角处的消防栓玻璃映出个影子。
他猛地顿住,看见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正站在走廊尽头,湿哒哒的长发黏在背上,右手一下下敲着铁门。
每敲一下,门里就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在拍皮球,又像是......心跳。
"咚——"
周承安的太阳穴跟着跳。他数到第三下时,后颈被人拍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儿?"
他差点喊出声,转身时撞翻了墙角的医疗废物桶。
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举着强光手电,光柱扫过他的脸,"我是王强,巡逻的。
刚才我在监控室就看你往这边跑,这楼晚上不能来,尤其是三楼......"
后半句被铁门的"吱呀"声截断了。
那扇写着"停尸房"的铁门裂开条缝,腥臭味涌出来,像泡了三天的烂鱼混着中药渣。
周承安倒退一步,胃里翻涌——这味道他太熟了,十二年前母亲的书房里总飘着这种味,她总说"这是驱邪的香",可他偷翻过抽屉,里面只有些发黄的纸页,写着"归墟之日""阴阳门开"之类的字。
"你们不该来的。"
沙哑的男声从头顶砸下来。
周承安抬头,看见老赵站在楼梯扶手边,灰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
他手里的铜铃铛缠着红绳,每摇一下,空气里就炸开刺耳鸣响。
王强的手电"啪"地掉在地上,他捂着耳朵蹲下去,嘴里发出闷哼。
周承安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
铃声钻进他的太阳穴,眼前的画面开始重影——停尸房的铁门大敞着,里面堆满了白被单,每个被单下都鼓起个人形,正缓缓蠕动;湿衣女的脸转过来,原本空洞的眼窝里爬出两条白虫;老赵的脚悬在离地面十公分的地方,影子像摊化掉的墨。
"今晚是归墟之日......"老赵的声音像从井底传来,"她要是出来......"
周承安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他正躺在驾驶座上,车窗蒙着层薄雾。
手机在仪表盘上亮着,时间显示五点十七分,信号格全满。
他摸了摸后颈,黏着层冷汗,浑身像被人揍了顿似的疼。
副驾驶座上多了张纸条,边缘泛黄,像是从旧书里掉出来的。
他捡起来,上面的字是用毛笔写的,墨迹有些晕开:"十二年前,她也来了。"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纸条被吹得掀起一角,露出背面模糊的印记——像是个八卦图,又像是某种符咒。
周承安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
远处传来早班车的鸣笛,天边泛起鱼肚白,可他后颈的汗毛还竖着,像是有双看不见的手,正顺着脊椎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