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米白色的纱帘,温柔地洒满卧室。林夏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感中缓缓醒来。高烧带来的昏沉和剧痛己渐渐消退,只剩下大病初愈的虚弱和喉咙的轻微干涩。她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模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然后是床头柜上……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温水,旁边放着一盒拆开的润喉糖。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深夜的高烧、刺骨的孤独、绝望中拨出的电话、门外急促的敲门声、钥匙转动的声音、滚烫额头上的冰凉触感、温热的毛巾、轻柔的拍抚……还有那低沉沙哑、一遍遍哼唱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
那温柔得近乎心碎的旋律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瞬间清醒!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床边——
那里空空如也。
昨夜那个单膝跪地、彻夜守护的身影不见了。只有床边的椅子上,搭着一条她熟悉的、深灰色的羊绒围巾——那是沈星遥的。椅子上还放着一个打开的医药箱,里面体温计、退烧药、退热贴摆放整齐,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真实。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强烈的羞赧瞬间席卷了她。她竟然……竟然在烧糊涂的时候,抓着他的手腕喊“妈妈”?还让他那样笨拙又温柔地照顾了一整夜?林夏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热度甚至超过了昨晚的高烧。她拉起被子,蒙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为病后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无措、羞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悸动。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厨房里传来轻微的、锅碗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一股极其的、温热而清淡的食物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进了卧室。
是粥的香气。
林夏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犹豫了一下,掀开被子,慢慢坐起身。虽然还有些乏力,但精神好了很多。她穿上拖鞋,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心情,轻轻推开了卧室门。
客厅里,晨光正好。沈星遥背对着她,站在开放式的厨房灶台前。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清晨的阳光勾勒出他宽阔挺首的肩背线条。他正专注地看着炉火上咕嘟冒泡的小砂锅,一手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搅动着里面的白粥。粥熬得很稠,米粒开花,散发着最朴实的米香和温暖。
他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一小撮切得极细的姜丝,还有几颗翠绿的葱花,显然是准备最后点缀用的。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她喜欢的、腌得脆生生的酱瓜。
眼前的画面,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居家感。这与他平日西装革履、沉稳疏离的金融精英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却奇异地让林夏的心瞬间安定下来,昨晚的羞窘也淡去了几分。
“你……醒了?”沈星遥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是整夜未眠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看到林夏站在门口,他立刻放下勺子,快步走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还烧吗?”他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探她的额头,但动作却在半空中顿住了,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改为指了指餐桌边的椅子,“快坐下,别站着,你刚退烧。”
这细微的动作变化,让林夏的心湖又泛起涟漪。她依言坐下,声音还有些沙哑:“好多了,不烧了。昨晚……谢谢你。”她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着他,“真的……非常谢谢你,沈星遥。” 那句“麻烦你了”在此刻显得太过轻飘。
沈星遥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却精神尚可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确认她真的无恙,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放松。“没事就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安心。他转身回到厨房,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米香西溢的白粥,又细心地撒上一点点姜丝和葱花,连同那碟酱瓜一起端到她面前。
“你胃空了太久,先喝点清淡的粥暖暖胃。”他将粥碗轻轻放在她面前,勺子摆放好,动作细致周到。
粥的温度刚刚好,不会烫口。林夏舀起一小勺,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粥带着天然的甘甜和暖意,顺着喉咙滑下,瞬间熨帖了空荡冰冷的胃,也仿佛熨帖了她那颗纷乱的心。姜丝的微辛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只觉得这是她喝过最好喝的粥。眼眶,莫名地又有些发热。
沈星遥没有坐下,只是靠在旁边的餐边柜上,静静地看着她喝粥。阳光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粥的香气和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静谧。
“你……怎么会知道门口地毯下有钥匙?”林夏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
沈星遥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电话里,你告诉我的。”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你当时……烧得很厉害。”
林夏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在那样意识模糊、极度脆弱的情况下,她下意识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住所的钥匙藏匿处告诉了他……这份潜意识的信任,让她心头巨震!比任何清醒时的承诺都更让她触动。她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波澜,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粥的热气袅袅上升。
“你……”林夏再次开口,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犹豫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昨晚……哼的歌……”
沈星遥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小时候生病,我奶奶也这样哼过。”他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没有多说。那首歌,承载的不仅仅是他昨晚的心疼,或许还有他自己童年深处某些关于守护的模糊记忆。
林夏没有再追问。她明白,那首歌,那笨拙却温柔的哼唱,那彻夜的守护,都是他不善言辞的表象下,最深沉也最温柔的表达。她默默地喝着粥,温热的液体似乎也融化了心头的某种壁垒。
一碗粥见底,身体暖和起来,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我……我去把碗洗了。”林夏站起身。
“不用,你坐着休息。”沈星遥立刻阻止,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我去收拾。”他转身走向厨房水槽,挽起袖子,水流声哗哗响起。
林夏没有坚持。她坐在餐桌旁,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水流冲刷着碗碟,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这个曾经在暴雨中为她撑伞、在洗手间为她破门、在图书馆树影后默默守护、在病榻前笨拙哼唱的少年,如今穿着白衬衫,站在她的厨房里,为她清洗着碗筷。
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温暖烟火气的踏实感,如同温润的潮水,悄然将她包围。那些关于江砚的烦扰,关于过去的阴影,在此刻都显得如此遥远而微不足道。她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忙碌的背影,心底那片因他而生的、名为“沈星遥”的土壤,仿佛被昨夜的风雨和今晨的阳光共同浇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沈星遥将洗好的碗碟沥干水,整齐地放进碗柜。他擦干手,转过身,看到林夏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柔软的光芒。他的心猛地一跳。
“感觉……好些了吗?”他走到她面前,声音放得更柔。
“嗯。”林夏点点头,仰起脸看他,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真实的弧度,“粥很好喝。谢谢你……星遥。”
她第一次,没有连名带姓地叫他。那声“星遥”,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带着一丝病后的虚弱,却有着无比的亲昵和依赖。
沈星遥的呼吸微微一滞。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瞬间被点亮,如同投入火种的干柴,燃起明亮而温暖的火焰。他凝视着她清澈的眼眸,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昨夜守护的疲惫、长久以来的克制、心底汹涌的情感……在这一声呼唤和这个笑容面前,都化作了无声的暖流。
他缓缓地、极其克制地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停顿,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地、极其自然地拂开了她额前几缕因睡觉而有些凌乱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光洁微凉的额头,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
“你没事就好。”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喟叹,和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安心。
阳光洒满小小的公寓,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余香和一种名为“星火重燃”的暖意。昨夜的风雨己然过去,而属于他们的故事,在清晨的烟火气里,悄然翻开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