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说干就干，苏三妹到左邻右舍家挖了几棵多余的枇杷、桃、李树苗，种在了后院的空地里。
王秀丽去邻居家买了五十个能孵小鸡的种蛋，在灯光的仔细照过之后，她选定了40个种蛋，抓了一只蹲窝的老母鸡，放在了种蛋上面。
两人又去溪边的荒地上开垦了一些地，种上了应季的蔬菜。
当苏三妹卖了三茬他们种的蔬菜时，小鸡在地上欢实的跑来跑去啄虫子时，前面桃树上的桃子被她全部卖完时……。
暑假到了，这天中午，院门被咣当一声推开，力道大得门板撞在土墙上，扑簌簌落下些尘土。
一个身材敦实、穿着洗得发白蓝色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此人是她的父亲--苏卫国。他国字脸，浓眉下嵌着一双习惯性向下耷拉、看人时总带着三分审视和七分不耐烦的眼睛。
身后跟着两个半大小子，苏志明和苏志永。苏志明己经蹿得比苏卫国还高半头，身板结实，脸上带着青春期特有的、对周遭一切的漠然和不屑。
苏志永稍矮些，眉眼间依稀有王秀丽的影子，但神情却学足了父亲和大哥的倨傲，眼神扫过院子里的妹妹，如同扫过墙角的一块土坷垃。
一股浓重的汗味和劣质烟草味瞬间弥漫开来。
“死哪儿去了？饭呢？！”苏卫国把肩上挎着的帆布包随手往地上一掼，尘土飞扬，声音粗嘎得像砂纸摩擦。
王秀丽像受惊的兔子，从灶房里小跑出来，手里还沾着湿漉漉的菜叶，脸上堆着局促的、讨好的笑：“回来了？路上辛苦了！饭……饭这就好，这就好！三妹，快，给你爹和哥哥倒水！”她慌乱地指挥着，声音发颤。
苏三妹默默从灶房角落拿起那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走到水缸边，舀了半碗凉水。她端着碗，走到坐在院中唯一一条长凳上的苏卫国面前，递过去。
苏卫国眼皮都没抬，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顺着嘴角流到工装前襟上。喝完，他把碗随手往旁边一递。
苏三妹刚要去接，旁边的苏志明却抢先一步，一把抓过碗，粗声粗气：“我的呢？没点眼力见！”语气是理所当然的呵斥。
苏三妹没吭声，转身又去舀水。
灶房里很快传出锅铲碰撞声和油烟味。饭桌支在了院子里。一盘没什么油水的炒青菜，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一大盆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唯一的硬菜，是王秀丽小心翼翼端出来的一小碗蒸咸肉，切得薄薄的，拢共也就十几片，油汪汪地散发着的香气。这显然是王秀丽省吃俭用攒了许久，专门为这父子三人准备的。
“他爹，吃肉！”王秀丽讨好地把那碗咸肉推到苏卫国面前。
苏卫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夹起两片最肥厚的肉片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动着。紧接着，苏志明和苏志永的筷子也争先恐后地戳向那碗肉，风卷残云。碗底很快只剩几片薄得透亮的肥肉和一点凝固的油渣。
王秀丽默默地把那碗几乎空了的咸肉往苏三妹这边推了推，眼神里带着一丝微弱的、近乎恳求的示意。
苏三妹刚要伸筷子，一只粗糙的大手猛地拍在桌上，碗碟哐当一跳。
“吃吃吃！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吃那么好有屁用！”苏卫国瞪着眼，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苏三妹脸上，“咸肉不要钱？这都是你哥念书长身体用的！轮得到你？”
王秀丽吓得一哆嗦，筷子掉在桌上，嘴唇哆嗦着：“她爹，孩子也……”
“你也闭嘴！”苏卫国猛地转向她，眼里的凶光像刀子，“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养你们娘俩吃白饭？看看你养的这个丫头，木呆呆的，连个水都倒不利索！老子养头猪过年还能杀肉吃！养她？有屁用！”
他越说越气，仿佛积攒了一路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猛地站起身，指着王秀丽的鼻子，“还有你！整天病恹恹的，晦气！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呸！”
王秀丽脸色惨白如纸，眼泪无声地涌出，顺着蜡黄的脸颊往下淌，身体一抽一抽的，她死死压抑着随时要涌出喉腔的声音，背过身去，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肆意的流泪。
“哭哭哭！就知道哭！丧门星！”苏卫国看着她的眼泪，更是火上浇油，怒火冲昏了头脑。他猛地抬脚，带着积年的怨气和此刻爆发的戾气，狠狠踹在王秀丽瘦弱的后腰上！
“啊——！”一声本能的痛呼。
王秀丽像一片被狂风撕下的枯叶，整个人被踹得向前踉跄，重重摔在泥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她蜷缩成一团，半天没能爬起来。一只手死死捂住被踹的地方，剧烈的疼痛让她身体剧烈地痉挛，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却连大声哭喊的勇气都没有。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望向苏卫国，眼神里是深入骨髓的绝望。苏志明和苏志永停下了咀嚼，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乏味闹剧。苏志永甚至撇了撇嘴，似乎嫌这吵闹影响了他吃饭的胃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
苏三妹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双粗糙的竹筷。碗里，是几乎清澈见底的稀粥。她看着蜷缩在地上、痛苦呜咽的母亲，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如同凶兽的父亲，看着那两个冷漠如冰的兄长。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怒火，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她的天灵盖，烧得她眼前发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乎要嵌进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扑上去撕咬的原始冲动。
她放下饭碗和筷子，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走到蜷缩的母亲身边，蹲下身。王秀丽惊惧地瑟缩了一下，以为又要挨打。
苏三妹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轻轻按在母亲死死捂住后背的那只手背上。
那只手冰冷，抖得厉害。她的手指也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