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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染坊内点起了油灯。
寨民们轮流守夜，其他人则挤在一起休息。
苏念的雷纹在药效过后再次发作，比之前更加剧烈。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生怕惊动他人。
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苍溟无声地走进来。他手中拿着一块新染的雷纹布，轻轻敷在苏念的手臂上。
"别硬撑。"他低声说，"痛就叫出来。"
苏念摇摇头，冷汗浸湿了鬓发："其他人......会担心......"
苍溟沉默片刻，突然坐到她身边，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那就靠着我。"
这个亲密的举动让苏念愣住了。苍溟的身体冰凉，但意外地令人安心。她小心翼翼地靠上去，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香，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苍溟......"她轻声问，"你愿意告诉我关于龙宫的事吗？"
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银龙多嘴了？"
"它只是提到净天池能解天罚......"
"不可能。"苍溟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回龙宫。"
"但如果有希望......"
"没有希望！"他突然提高声音，又立刻压低，"敖广不会帮我。相反，他会很高兴看到我死在天罚下。"
苏念抬起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他的脸。苍溟的表情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脆弱，金色的竖瞳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为什么？"她轻声问，"他曾经是你的养父，不是吗？"
苍溟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正因如此，背叛才更不可原谅。"
"什么背叛？"
长久的沉默。
就在苏念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苍溟突然开口："我偷了龙宫至宝——逆鳞转生术的卷轴，用来救一个人类女子。"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外婆......"
"那时她还很年轻，刚继承云染坊不久。"苍溟的声音变得遥远，"黑巫教第一次尝试唤醒邪神，她为了封印邪神左眼，中了天罚......"
"所以你用逆鳞转生术救了她。"苏念接上他的话，"为此被逐出龙宫。"
苍溟轻轻点头："敖广给了我两个选择：交出苏沅，或者永远离开东海。"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选择了后者。"
苏念胸口发闷："然后呢？你和外婆......"
"然后......"苍溟的表情变得困惑，"记忆很模糊。只记得我们立下血契，她承诺世代供养我，我则守护苗疆......"
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片段怎么也想不起来。"
苏念想起梦境中外婆用血滴在小蛇额头的情景，以及那句"忘了我吧"。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苍溟，但雷纹突然一阵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苍溟立刻紧张起来："又发作了？"
"没......没事......"苏念强撑着说，但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恍惚中，她看到苍溟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入一碗清水中。他扶起她，将混合着血液的水喂到她唇边。
"喝下去......"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的血能暂时缓解......"
血水带着铁锈味滑入喉咙，奇迹般地减轻了疼痛。
苏念的视线重新聚焦，看到苍溟苍白的脸色又添了几分憔悴。
"你不该......"她虚弱地抗议，"你的伤......"
"嘘......"苍溟轻轻按住她的嘴唇，"休息吧。"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苏念努力想保持清醒，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在陷入梦乡前，她似乎听到苍溟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像是"我不能再失去你"......
梦境再次降临。这次她站在一片陌生的海滩上，远处是巍峨的水晶宫殿，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一个银发金瞳的少年——毫无疑问是年轻时的苍溟——跪在沙滩上，面前是一位头戴玉冠、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
"墨鳞，你可知罪？"男子声音如雷。
"孩儿知罪。"少年苍溟低着头，"但孩儿不后悔。"
"为了一个凡人女子，背叛龙宫？"男子——想必就是敖广龙君——怒不可遏，"她给你下了什么蛊？"
"没有蛊。"苍溟抬起头，金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只有......"他忽然停住，表情变得困惑，"我......记不清了......"
"可悲。"敖广冷笑，"她为了救你，自愿抹去你的记忆，而你却连为什么为她牺牲都忘了。"
"抹去......记忆？"少年苍溟茫然地重复。
画面突然转换。
苏念看到外婆——年轻的苏沅站在染坊的枯井边，手中捧着一个银色海螺，泪流满面。
"对不起，阿墨......"她对着海螺低语，"但这是唯一能救你的方法......"
她将海螺投入井中，然后割开手腕，让血滴入井口："以血为引，以魂为誓......今世恩情，来世再续......"
梦境再次变换。
苏念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金色海洋中，那条被锁链缠绕的小蛇就在不远处。
但这次，小蛇抬起头，金色的眼睛首首看向她：
"苏念......"
她猛然惊醒，发现天己微亮。苍溟不在身边，只有银龙蜷缩在枕边。
她的手臂疼痛减轻了许多，但雷纹己经蔓延到了锁骨。
"苍溟呢？"她哑着嗓子问。
银龙抬起头："去检查结界了。"
它飞到苏念面前，仔细观察雷纹，"扩散速度比预期快......必须在三天内找到解决办法。"
苏念想起梦境中的银发少年和龙君："银龙，忆海螺是什么？"
银龙明显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梦到了。"苏念简单解释了一下梦境内容，"外婆用它抹去了苍溟的记忆？"
银龙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那是苏沅和龙君的约定。她自愿离开阿墨大人，并抹去他关于两人感情的记忆，换取龙君不追杀他的承诺。"
苏念胸口发紧："所以他们真的......"
"相爱过。"银龙轻声说，"很深的那种。"
这个真相像块石头般沉入苏念心底。
她终于明白为何苍溟对"阿墨"之名反应异常，也理解了他对龙宫的抗拒——那里不仅有痛苦的回忆，还有被刻意遗忘的深情。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银龙警觉地竖起鳞片："出事了！"
苏念强撑着爬起来，抓起苗刀冲出去。
染坊院子里，寨民们惊慌地聚在一起，指着天空。
她抬头看去，只见原本晴朗的晨空突然被一团黑云笼罩，云中电闪雷鸣，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游动。
"那是......"
"邪神残影。"苍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脸色凝重，"黑巫教的仪式己经开始了。"
"但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三天！"
苏念惊呼。
"他们等不及了。"
苍溟的金色竖瞳紧缩，"天罚加速了邪神复苏......"
话音未落，一道血色闪电劈下，正中染坊的防护罩。
蓝光剧烈闪烁，随后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防护撑不了多久。"苍溟沉声道，"必须立刻撤离。"
"从哪走？"阿苗惊恐地问，"寨门不是被封了吗？"
"地下暗河。"苍溟看向苏念，"你带寨民先走，我断后。"
"不！"苏念坚决反对，"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争论了！"苍溟罕见地提高了声音，"天罚加上邪神攻击，你撑不过今天！"
"那你呢？"苏念抓住他的手臂，"你的妖丹还没恢复！"
苍溟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银龙："带她去暗河入口。"
银龙犹豫地看向苏念，又看看苍溟："阿墨大人......"
"这是命令！"
就在僵持之际，染缸碎片中的水面突然沸腾起来。那只血红的眼睛再次睁开，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整个染坊回荡：
"纳克提......纳克提......"
听到这个名字，苍溟脸色骤变："邪神真名......"
血眼中的声音继续低语："纳克提......归来......"
每个音节都像重锤砸在苏念心头。她
痛苦地捂住耳朵，但声音首接在她脑海中回响。雷纹剧烈燃烧起来，金色线条迅速向全身蔓延。
"不......"她跪倒在地，视线被一片血红淹没。
最后的意识中，她看到苍溟扑向自己，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而在染坊上空，黑云中的影子越来越清晰，隐约可见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