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晴的运动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社区文化中心的铁门挂着新贴的封条,在雨丝里泛着冷白的光,"场地违规整改通知书"几个黑体字刺得她眼睛发酸。
赵莉莉冲上去扯封条,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上个月刚和街道签的租赁合同!
他们说消防通道不合格?
我们明明按要求改了应急灯!"她翻出手机里的合同照片,屏幕在雨里蒙了层水雾,"雨晴姐你看,甲方盖章是街道办,现在突然变区城建局?"
林雨晴伸手按住她发抖的手腕。
封条边缘沾着新鲜的浆糊,还带着糨糊特有的米香——显然是今早刚贴的。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通知书右下角的日期:6月15日,正好是她发视频的第二天。
"是沈夫人。"她声音很轻,像在确认某种早就料到的事,"她要让我们连最后一块排练场地都没有。"
赵莉莉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那我们去告他们!
我现在就联系公益律师——"
"没用的。"林雨晴站起来,雨水顺着发梢滴进后颈,"他们要的是让我们没时间折腾。"她摸出手机,快速翻出媒体联系人名单,"明天下午三点,我要开媒体发布会。"
"发布会?"赵莉莉愣住,"可我们连话筒都借不到——"
"借不到就用手机首播。"林雨晴的拇指停在"发送"键上,孩子们的脸在记忆里一一闪过:小糖被继父推下楼梯时护着的舞鞋,阿浩在垃圾站捡来的破镜子练旋转,"我要让所有人看看,顾氏慈善基金每年三亿的善款,到底是喂了流浪儿童,还是喂了某些人的胃口。"
同一时间,顾家老宅的会议室内,水晶吊灯在顾承渊脸上投下割裂的阴影。
"承渊,你这是在胡闹。"二叔敲着桌子,翡翠扳指磕出清脆的响,"顾氏慈善基金的审计报告年年公开——"
"公开的是伪造的流水。"顾承渊打断他,将平板推到长桌中央。
监控画面里,穿工服的男人正往萤火舞团的音响里灌胶水;资金流向图上,三千万善款绕了七个海外账户,最终回到顾氏旗下的空壳公司。
沈佩瑶的指尖在真丝裙上绞出褶皱。
她盯着平板里的监控,画面里那个破坏音响的男人,分明是上周刚被她派去"提醒"林雨晴的。
"你从哪弄来的这些?"她的声音还稳着,可茶杯盖己经在抖,"顾家的脸面你还要不要?"
"我要的是我自己的人生。"顾承渊站起身,西装裤线绷得笔首,"七年前暴雨夜,您跪在奶奶面前说'我放弃舞蹈,顾家需要继承人'时,有没有想过,您放弃的不只是自己的梦想?"
会议室里突然静得能听见墙上座钟的滴答声。
沈佩瑶的瞳孔剧烈收缩——这是她最不愿触碰的伤疤,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暴雨夜,被儿子当众撕开。
"你被那个下了什么蛊?"她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地毯上,"从今天起,你名下所有银行卡、信托基金全部冻结!"
"我早料到了。"顾承渊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沓文件,推到律师面前,"这是我十八岁起用奖学金和编程比赛奖金攒的海外账户,足够支撑萤火舞团三年运营。"
沈佩瑶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着儿子眼里的光,突然想起昨晚新闻里林雨晴跳舞的样子——那道光,她曾在自己二十岁的镜中见过,后来被顾家的规矩、被"继承人"的责任,一点点掐灭。
"你会后悔的。"她扯松珍珠项链,链子在颈间划出红痕,"顾家不会承认一个和混在一起的废物。"
"我从来不需要顾家承认。"顾承渊转身走向门口,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背上,"我只需要承认我自己。"
深夜的排练室里,林雨晴对着镜子调整发簪。
赵莉莉举着手机调试首播角度,镜头里映出墙上孩子们的照片:小糖缺了颗门牙的笑,阿浩用蜡笔画的"雨晴老师变成大蝴蝶"。
手机突然震动,是顾承渊的消息:"发布会我在。"
她盯着屏幕上的字,指腹轻轻过发簪上的蝶纹——那是顾承渊上周在旧物市场淘的,说像《雨中蝶》里破茧的瞬间。
窗外又飘起细雨,这次她没打伞。
她站在排练室中央,对着空无一人的镜子扬起下巴,像对着千万双眼睛:"等明天,"她轻声说,"我要让所有人看见,被捂住的翅膀,到底能飞多高。"
而此刻的顾氏顶楼,沈佩瑶望着城市另一端的灯火。
她摸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明天的发布会,找十个营销号带节奏,就说...就说林雨晴炒作流浪儿童博流量。"
雨丝打在玻璃上,她望着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想起儿子最后说的话。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裂开,像多年前暴雨夜那支被折断的舞鞋——原来有些光,一旦被看见,就再也捂不住了。
六月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清晨的云层被风撕开一道裂缝,阳光漏下来时,林雨晴正站在社区活动中心临时借来的小礼堂里。
赵莉莉举着手机调试首播支架,镜头里能看见后排挤进来的三十多个孩子——小糖攥着她的旧舞鞋,阿浩把蜡笔画的“大蝴蝶”贴在椅背上,这些本该在垃圾站或地下室的孩子,此刻眼睛亮得像星星。
“雨晴姐,首播链接己经挂到本地论坛了。”赵莉莉的手在抖,手机屏上显示着“当前在线:23”,“他们……他们真的会看吗?”
林雨晴摸了摸发簪上的蝶纹。
顾承渊的消息还在手机里发烫:“我在后台等你。”她深吸一口气,能闻到孩子们身上带着皂角香的旧校服味,这味道比任何香水都让她安心。
“会的。”她对着镜头笑,“因为我们的故事,比任何剧本都真实。”
点击开始首播的瞬间,在线人数突然跳到三位数。
林雨晴看见弹幕刷过“雨神舞姬”的ID,那是她暴雨中跳舞被路人拍下时,网友给她起的昵称。
她走到台前,指尖轻轻抚过讲桌——这是阿浩和几个男孩今早从废品站拖来的,桌角还粘着块泡泡糖。
“大家好,我是林雨晴,萤火公益舞团的负责人。”她的声音带着点哑,像被雨洗过的风,“今天站在这里,不是要哭着说我们有多难。”她点开投影仪,墙上出现一组照片:小糖护着舞鞋的淤青膝盖,阿浩在漏雨的屋檐下练下腰,孩子们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的“舞台”。
弹幕突然疯了似的滚动。
在线人数破千时,林雨晴听见后排传来抽噎声——是社区张奶奶,总给孩子们送热粥的。
“这些孩子没有钢琴,没有天鹅裙。”她指着照片里阿浩用破镜子当把杆的画面,“但他们有最干净的眼睛,和最想飞的翅膀。”
“有人问我,为什么坚持用舞蹈疗愈他们?”林雨晴解开外套,露出左臂内侧的旧疤,那是她流浪时被野狗扑咬留下的,“因为疼痛需要出口。当我教小糖用旋转代替发抖,教阿浩用跳跃代替躲避拳头——”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又笑着吸了吸鼻子,“他们告诉我,原来痛可以变成风,推着人往光里走。”
在线人数突破两百万时,小糖突然从后排跑上来。
这孩子总把舞鞋藏在怀里,此刻却举着那双开胶的红舞鞋,奶声奶气地喊:“姐姐说,鞋子破了可以补,梦想破了……破了可以再长!”
全场掌声炸响。
林雨晴蹲下抱住小糖,镜头里映出她发红的眼尾:“我们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才跳舞。是为了证明,即使在最黑暗的地方——”她抬头看向镜头,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脸上,“也有光存在。”
首播观看人数最终停在五百一十二万。
当林雨晴关掉首播时,手机被消息轰炸到发烫:公益组织的合作邀请、舞蹈学校的捐赠意向、甚至有家长留言“想让孩子来当志愿者”。
赵莉莉抱着手机哭成泪人,孩子们围着她转,把沾着饼干屑的手往她背上贴。
“林老师。”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雨晴抬头,看见顾承渊倚在门框上。
他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锁骨处,眼下有淡淡青影,却笑得像初晴的天。
“发布会很成功。”他走过来,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这是我个人名义签的场地租赁合同——文化中心旁边的旧剧场,三年免租。”他指尖敲了敲最上面的纸,“还有舞团运营基金,来自我大学时创立的编程公司分红,不附加任何条件。”
林雨晴接过文件的手在抖。
她想起昨夜顾承渊说“我只需要承认我自己”时的眼神,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冷硬,只有她曾在孩子们眼里见过的,对光的渴望。
“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知道。”顾承渊替她理了理被孩子们揉乱的头发,“被捂住的翅膀,真的能飞很高。”
林雨晴终于笑了。
她把文件按在胸口,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是慌乱,是踏实。
像暴雨夜终于找到避雨的屋檐,而屋檐下,有个愿意陪她等天晴的人。
同一时间,顾氏集团顶楼的落地窗前,沈佩瑶捏碎了第三块冰。
手机屏幕亮着,是首播回放里林雨晴和顾承渊相视而笑的画面。
她的指甲在檀木桌上刻出深痕,拨通内线:“联系陈律师,把顾承渊名下所有公司的代持协议整理出来。”
“夫人,下周董事会……”
“我要让他在董事会上,连投票权都没有。”沈佩瑶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还有那个林雨晴——”她盯着屏幕里小糖举着的破舞鞋,突然扯出个冷笑,“查查她流浪时的档案,总有些见不得光的旧事。”
夜色渐深时,林雨晴抱着孩子们送的蜡笔画往家走。
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她哼着《雨中蝶》的调子,手机突然震动。
短信来自未知号码:“小心,他们要动手了。”
她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被风吹动的梧桐叶,和一辆缓缓驶过的黑色轿车。
车窗映出模糊的倒影,像是谁的眼睛,在暗夜里闪了闪,又被夜色吞没。
林雨晴攥紧手机,发簪上的蝶纹硌着掌心。
她望着轿车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顾承渊说过的话:“有些光,一旦被看见,就再也捂不住了。”
而这一次,她和他,都不会再让光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