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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数月后，原汉东省省长因急症提前退休，汉东省省委副书记祁同伟为代理省长。
汉东省政府一号会议厅。穹顶高远，水晶灯盏投下清冷的光辉。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全省十三地市的一二把手正襟危坐，气氛肃然。
首位之上，祁同伟一身深色西装，未系领带，衬衫领口敞开一颗纽扣，姿态沉稳中透着一丝新锐的锋芒。
省长就任后的第一次全省经济工作现场办公会，地点特意选在了京州市——这座历史上曾与汉州（省会）分庭抗礼，近年却因产业老旧、发展迟滞而黯淡的工业重镇。
“同志们，”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如同磁石，瞬间吸附了所有目光，“京州的问题，表面上看是GDP垫底、企业外流、财政吃紧。但根子！是思想滞后！是路径依赖！抱着钢铁、化工这些传统支柱产业不放，守着那点可怜巴巴的重工业产能，不愿意甚至不敢去拥抱新质生产力！”
他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京州的伤疤，言辞犀利如刀：“看看人家邻省的光谷！看看大湾区！都在玩什么？人工智能！生物制药！新能源！我们京州呢？还在抱着几十年前引进的二手轧钢设备当宝贝！还在讨论怎么补贴那些注定要被淘汰的落后产能！这是一种思维的懒惰！一种发展的绝望！”
京州市委书记赵立春（沙瑞金旧部，支持祁但能力平庸）、市长孙连城（原李达康体系边缘人物，现谨慎靠拢）等人脸色发白，额头见汗。祁同伟话语里没点名，但那沉重的气压，几乎让他们窒息。
祁同伟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拨开乌云，显露出一线金光：“京州不是没有出路！资源禀赋深厚，交通枢纽地位仍在！关键是如何破局！省府会同国家发改研究院、多所顶尖高校智库，经过半年多的高强度实地调研、论证、推演，决定正式启动—— 京州高新技术产业集聚新区（国家试点）计划！”
他手指在大屏一划，一幅未来感十足、囊括数十平方公里的新区蓝图瞬间铺满！
“新区的核心引擎在哪里？”祁同伟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引领力，“就在这里！”
屏幕聚焦到一个名为“长林半岛”的地块区域——一片临江的低矮村落、老旧厂房、以及大片的废弃滩涂盐碱地。交通闭塞，水患频仍，堪称京州最不值钱的地皮之一。
“这里！就是未来京州芯片研发制造基地的胚胎！”祁同伟斩钉截铁！“省里将整合国家级专项资金、省财政配套、以及省引导产业基金，投入超过800亿用于前期土地整理、防洪、道路基建！我们要在这片曾经的荒地上，种下汉东‘芯’未来的种子！”
会场响起压抑不住的轻微吸气声！800亿！国家级新区试点！芯片！这个饼画的太大、太！也蕴含了巨大的争议和不可测的风险！一旦失败，将是财政黑洞、是政绩深渊！
“省长！”张高远作为分管财政的副省长，第一个坐不住了，语气严肃，“800亿不是小数目！省财政负担极重！京州地方财政更是捉襟见肘！尤其这‘长林半岛’……基础设施几乎为零，要推平村落、迁移企业、根治水患……拆迁补偿就是天文数字！资金链一旦断裂……”
他的话代表了绝大多数与会者的疑虑。钱，是最大的拦路虎！
祁同伟脸上波澜不惊，仿佛早己料到：“钱的问题，省府己拿出解决方案！核心是两条腿走路！”
“第一，财政压力巨大，这是事实！但新区是省级战略！省里将牵头成立专项‘京州新区投融资管理运营公司’（省属一级企业），统筹资金、资产和项目运营！”
“省政府将以未来新区部分土地预期出让收益以及产业园区税收分成作为信用支撑，面向国家开发银行、政策性银行及具备战略协同意愿的大型国有投资集团，发行首期300亿‘京州新区建设专项债’！由省财政提供隐性流动性支持！”
变相担保发债！用未来的土地和税收画饼融资！这虽然通行，但在经济下行压力巨大的当下，无疑是一步险棋！稍有不慎就可能成为金融风险的导火索！
“第二，”祁同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酷的决断，“开源节流！新区土地整理成本必须严格管控！绝不能成为少数人发财的盛宴！京州市政府要拿出铁腕！要立军令状！三天内成立高规格征迁工作领导小组，本人亲自挂组长！”
“市长孙连城同志任常务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所有补偿方案，必须严格执行省级新区补偿指导价（低溢价）！征迁协议必须做到‘快！准！廉’！绝不容许优亲厚友！绝不容许无理取闹漫天要价！谁给新区建设添堵、拖后腿，就是与全省的发展战略为敌！决不姑息！”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孙连城，也扫过台下京州市各区县的主官！铁腕征迁，以省级补偿标准强行压价！ 这将是新区计划启动后，第一道染血的关口！是所有矛盾爆发的起点！
孙连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太清楚长林半岛那些钉子户（有不少坐地起价的私营小老板）和那几家根深蒂固、搬不走还想狠狠敲一笔竹杠的老国企（如同鸡肋，但职工闹事能量巨大）的分量！
这军令状，是把他架在火山口上烤！做好了，功劳未必大（大头在省长），做砸了，他就是第一个祭旗的！李达康当初搞强拆的下场还在眼前！
但他不敢有任何犹豫，在祁同伟那如同实质的目光注视下，只能艰难地起身，声音干涩却无比清晰：“请省长放心！我孙连城和京州市政府，保证按期、保质、保廉洁，完成长林半岛土地征收任务！绝不给新区大业拖后腿！”
祁同伟微微颔首，脸上毫无赞许之意：“好！就按这个方案，各部门协同推进！省府成立新区建设督导组，由我任组长！工作每周一报！遇阻首接找我！”
散会时，各市领导心情复杂。巨大的机遇感与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交织在一起。只有张高远脸色铁青，拂袖而去。这祁同伟，胆子太大了！这种举债搞基建、强压征迁的方式，稍有不慎，就是滔天巨浪！
(二)
京州市政府小会议室。烟雾弥漫，气氛凝重到几乎滴出水。
市长孙连城、副市长、市国土、城建、公安等十几个相关部门一把手悉数在座，一个个愁眉紧锁。
桌子上摊开的正是那份盖着省政府大印的《京州新区“长林半岛”区域土地征收与补偿工作实施方案》和附件里堪称苛刻的省级补偿指导价（远低于京州市原有征迁标准）。
“各位都说说！省长拍板了！军令状立下了！这刀子……怎么落下去？”孙连城掐灭烟头，声音沙哑。
“孙市长！这标准……太低了！比市里过去低了将近西成啊！”国土局长第一个叫苦，“尤其半岛核心区那几家小厂和几十户散户，背后都有些关系……按这个价去谈，人家不往门上泼粪才怪！”
“关键还有北化分厂（原国有北化集团一个分厂，早被私人承包，设备老旧但占地庞大，员工两百多）！”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皱眉，“那个老板周正毅就是块滚刀肉！”
“十年前就靠闹事发家！他早就放出风声，低于十个亿补偿金，谁都别想动他的厂子！按省级标准？他那破设备占地顶多值两亿撑死！差的这八个亿，他舍得把整个京州市掀翻！”
会议室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看着孙连城。
孙连城内心天人交战。跟钉子户硬顶？靠公安强行驱散？像当年李达康那样把人扔精神病院？手段他不是不会！但后果呢？现在网络这么发达，省长又在风口浪尖上盯着！”
“弄不好一起群体事件，他死无葬身之地！去找祁省长哭穷讲条件？祁省长在会场那冰冷的眼神分明告诉他——没有条件可讲！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吵什么！省长定下的调子，谁敢打折扣？！成立联合工作组！政法委老陈牵头！公安、街道、城管、评估公司全部靠上去！挨家挨户做工作！讲政策！讲大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