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的扬州瘦西湖畔,春雨如丝,朦胧的水汽中飘来阵阵琵琶声。一艘画舫缓缓驶过,船头立着个青衣女子,怀中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正指着岸边的柳林嬉笑:“小宝快看,那柳絮像不像皇阿玛书房里的雪?”
话音刚落,怀中的孩子突然挣扎起来:“娘骗人!皇阿玛说过,雪是冷的,柳絮是软的!”
女子笑容一滞,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她原以为离开京城便能斩断前尘,却不想孩子口中的“皇阿玛”,正是当今圣上——乾隆皇帝。那日逃出宫后,她才惊觉自己己有身孕,而远在西藏的尔泰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暗中派人护送她南下,又托关系让她以“遗孀”身份定居扬州。
“这位娘子可是要听曲?”
画舫突然停下,船头不知何时立着个蒙着黑纱的女子,怀中琵琶缠着金线,与当年知月的那把极为相似。小燕子浑身紧绷,怀中的孩子却拍着手道:“好呀好呀!我要听《小星星》!”
黑纱女子轻笑一声,指尖拨动琴弦,清越的曲调却不是童谣,而是永琪教她唱过的那首《长相守》。小燕子脸色骤变,猛地抱起孩子就要离开,却听对方淡淡道:“永琪没死。”
画舫内帘幕轻动,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五年时光在他脸上刻下风霜,曾经明亮的眼眸如今布满血丝,唯有看向小燕子的目光,依旧炽热如昔。“燕子,我找了你五年。”
怀中的孩子突然“哇”地哭出声:“你是谁?为什么吓我娘!”永琪身形一晃,死死盯着孩子与自己七分相似的眉眼,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黑纱女子取下纱巾,赫然是本该葬身护城河的知月。她将琵琶重重摔在甲板上,发出裂帛之音:“陈知画死了,在抄家前吞金自尽。陈家满门流放,老佛爷气得一病不起。至于我……”她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疤痕触目惊心,“不过是个替死鬼。”
原来当日知月并未投河,而是被神秘人救走。她在暗中蛰伏,收集更多陈家罪证的同时,也探听到永琪重伤后被太医拼死护住,以“病逝”为由秘密送出宫治疗。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尔泰的暗中相助。
“尔泰……他还好吗?”小燕子声音发颤。知月冷笑:“他在西藏娶了赛娅,如今己是三个孩子的父亲。那离开京城,他在城墙上站了整整一夜,回去就咳血了。”
永琪突然跪倒在地,抓住小燕子的衣角:“燕子,当年是我糊涂!知画用陈家势力威胁我,又假称有孕,我……”
“够了!”小燕子后退半步,怀中的孩子早己吓得哭成泪人,“你以为一句糊涂,就能抹去这五年的苦?我大着肚子躲追兵,发着高烧给孩子找奶娘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众人的衣衫。知月默默捡起琵琶,重新拨动琴弦,这次奏的却是欢快的《采茶调》。她望着远处烟雨中的二十西桥,轻声道:“其实,我羡慕你们。至少你们还有爱恨可诉,而我……”她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雨幕里。
永琪缓缓起身,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保存完好的柳叶哨:“我走遍江南,找老匠人修补了七次。燕子,我知道错了,但小宝是我的孩子,我只想……”
“你走吧。”小燕子抱紧孩子,转身走向岸边,“小宝姓杨,他没有阿玛。这京城、这皇室,我们再也不会回去了。”
雨幕中,永琪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终于明白,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修补。知月将琵琶塞到他手中,冷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去追啊!不过追上前又如何?这宫墙内外的恩恩怨怨,早就把人心熬成了灰。”
画舫缓缓远去,永琪握着柳叶哨立在船头,任雨水冲刷着脸庞。远处传来孩童清脆的歌声,混着雨声,渐渐消散在江南的烟雨中。而那道火红的身影,终究只留在了记忆深处,连同那些被宫墙碾碎的誓言,永远成了回不去的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