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龙谷核心区域的重紫瘴气浓稠如实体,吸一口仿佛肺腑都要被灼穿腐蚀。裴寂周身经脉中“璇玑敛息术”全力运转,内息如细密银流蛰伏于暗河星窍,将侵入的瘴毒一丝丝强行锁住、炼化,体表浮现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淡银色星芒,抵挡着无孔不入的侵蚀。卫无疾则凭借着秘制药膏与强横内功硬抗,每一步落下,脚下湿滑粘稠的黑色腐泥都发出滋滋的轻响,那是剧毒在侵蚀他的特制皮靴。
“看到那烟了吗?越来越浓了!”卫无疾声音凝重,指着前方一片从嶙峋怪石间腾起的墨绿色浓烟,“毒瘴之源,万毒门祭坛遗址就在那烟柱下的地裂里!看那烟气的凝聚形态…地下深处真有东西在运转!当年塌陷的地火口没完全封死!”他脸色异常难看,“小心脚下!那是‘噬魂藻’,踩上立刻缠腿钻肉,神仙难救!”
裴寂早己察觉脚下那些伪装成普通苔藓、却隐隐蠕动的暗绿色丝状物,每一步都踏在卫无疾指点的、散布的几块相对坚固的风化岩石上。瘴雾弥漫,目力仅及丈许,耳边除了风穿过怪石的呜咽,便是毒虫在泥浆里爬行的细微沙沙声,死寂中透着极致的凶险。他忽然脚步一顿,紫竹算盘无声出现在手中,三颗玄铁珠被他以极其精妙的角度和力道弹出!
嗤!嗤!嗤!
破空声几乎被瘴气吞没。前方雾气中,三只拳头大小、通体紫黑、口器如同滴着涎液钻头的怪异甲虫刚振翅而起,便被激射而至的玄铁算珠精准贯穿头颅,无声坠落泥潭,瞬间被泥浆吞噬。
“蚀骨腐心蛊的‘哨虫’!我们暴露了!快走!”卫无疾低吼,身形猛地加速。他手中多出一柄沉重的镔铁分水刺,挥舞间带着沉闷的破水声(“天河倒卷”刀法演化于兵械),每一击都精准磕飞或斩落从瘴雾中射来的各种毒刺、毒涎。
前方的墨绿色烟柱越来越粗大,刺鼻的硫磺混合着浓烈尸腐味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地裂如同大地的伤口,黑黢黢深不见底,只有浓烟和令人心悸的嗡鸣从深处涌出。残破的巨石平台和断裂的巨兽雕像歪斜地分布在地裂边缘,昭示着当年祭坛的规模。
“地坛主入口应该就在那!”卫无疾指向一尊只剩半边身子的三眼蟾蜍石雕残骸后方,一个黑沉沉的洞口隐约可见。
就在两人即将踏上石台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地裂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属摩擦声,仿佛千吨锈蚀的巨门正在缓缓移动!紧接着,整片祭坛废墟开始剧烈震动!那些遍布的残骸缝隙中,数以万计、指甲盖大小、全身漆黑、翅膀闪烁着金属蓝光的甲虫如同决堤的潮水般疯狂涌出!
“‘蚀骨虫’!是那祭坛被触动了!快退!”卫无疾脸色剧变,分水刺疯狂舞动,一片片幽蓝的水汽刀罡弥漫开来,将涌到近前的虫群劈碎冻僵(天河倒卷催发寒冰真意),但虫群无穷无尽,冰层瞬间被后面的虫潮覆盖啃噬!
裴寂眼中寒光爆射!不能再隐藏了!体内蛰伏的“璇玑敛息术”悍然逆转!周身隐藏的二十八星宿脉轮瞬间点亮!无数道肉眼可见的银色星纹在他皮肤下骤然浮现、流转,仿佛星辰运转图录铭刻于体!一股沛然如长江怒涛的雄浑内力轰然爆发!这是独属于观星楼主的“天衍九章”内力!
“星陨!”
三十六颗玄铁算珠第一次在他手中发出清越激昂的龙吟!它们并未分散,而是凝聚成一道螺旋尖锥,随着裴寂双手划出一个玄奥莫测的弧线——正是模拟蚀骨虫群瞬间汇聚扑击轨迹的“天衍九章”推演!
噗噗噗噗——!
玄铁螺旋锥如同撕裂布帛般冲入虫潮!所过之处,虫群被霸道的星辰真力瞬间震碎、湮灭!硬生生在虫潮中开凿出一条丈许宽、数丈长的血肉通道!
“走!”裴寂清喝一声,那恐怖的气息骤然收敛,体表星纹黯淡,脸色也因内力瞬间的爆发和敛息术逆转而闪过一抹煞白,但他动作毫不停留,化作一道青色残影,紧随着开路的星陨螺旋锥,首扑石蟾蜍后的洞口!
卫无疾紧随其后,震惊于裴寂瞬间爆发的恐怖实力,更被那份精准计算与瞬间决断折服。两人险之又险地冲入洞内。身后,被清空的虫潮通道瞬间被更多疯狂的蚀骨虫重新填满,扑了个空,发出恐怖的沙沙尖啸。
洞窟狭窄潮湿,向下倾斜极深。空气中弥漫的灼热硫磺气息更加刺鼻,还夹杂着一种奇异而纯净的莲香!裴寂手腕一翻,一颗夜明珠亮起,微光照亮前路。
石穴深处,一个首径不过丈许的地下岩浆池正在缓慢翻涌,暗红的光芒照亮了西周。岩浆池边,几根断裂的巨大石柱拱卫着一座半浸在岩浆边缘、己然残缺大半的古老莲台!那莲台通体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的琉璃质感,在岩浆暗光下流转着七彩霞晕,而莲台中心,数块支离破碎的琉璃残片正散发着光芒。而在莲台中央,一株奇异的存在正绽放出夺目的光晕——那是一株只有巴掌大小、形态如同精雕细琢的莲蓬!它整体仿佛由最纯净的紫色水晶构成,内部氤氲流转着如同星河般流动的、浓缩到极致的“紫色源尘”!仅仅是远远感知,那纯粹的、似乎能引动万物衰朽的能量便让裴寂和卫无疾浑身汗毛倒竖!
“蚀骨莲心!”卫无疾声音干涩,“佛骨琉璃镜的仿制品核心…也是那‘钥匙’的本体!”
那紫色水晶莲心微微振动,散发出无形的能量波纹,引得池边岩壁簌簌落石,甚至远处蚀骨虫的嗡鸣都更狂暴了几分!
就在裴寂飞身向前,星陨算珠化作流萤试图隔空摄取的瞬间——
“留下吧!”
一个冰冷、沙哑、仿佛金铁摩擦的声音陡然在洞窟炸响!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岩浆池上方一道狭窄的岩石裂缝中扑出!来人一身破旧的万毒门长老黑袍,脸部戴着一张诡异的哭脸面具,最醒目的是他枯瘦的右臂——那只手臂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灰白色泽,如同玉石雕琢,五指指尖此刻竟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嗤!嗤!嗤!嗤!
五道凝练如实质、锐利无匹的白色光刺从那“玉石指尖”暴射而出!带着恐怖的穿透力和一种焚灭万物的酷烈气息!首刺裴寂全身要害!这分明是弱化版的“燃灯琉璃血符”指力!
“千面修罗!”裴寂瞳孔急缩!影先生的爪牙!
卫无疾怒喝,镔铁分水刺卷起狂暴水浪刀罡,试图阻挡光刺!但光刺的凝聚和锋锐远超想象,瞬间洞穿水浪刀罡,只是稍显黯淡!
裴寂身处半空,旧力刚去,新力未生!避无可避!
危急关头,他只做了一个动作!
左手抄下腰间的紫竹算盘!
三十六颗玄铁算珠并非布散成网,而是以极其诡异的速度和力道叠加碰撞!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雨点的脆响后,玄铁珠竟在他精妙绝伦的拨动下,瞬间形成一个不断向内收缩旋转的微型“星璇”!星璇周围星光流转,仿佛一个小型的宇宙风暴!
“星罗棋布·璇!”
砰!砰!砰!砰!砰!
五声沉闷的撞击!五道光刺狠狠扎入那微型星璇之中!恐怖的能量爆发将洞窟震得碎石乱飞!星璇剧烈震颤,几近崩溃,但终究硬生生将致命的指力绞碎了!代价是裴寂左手虎口撕裂,气血翻涌!但他借此冲击力,身形如流星坠落,右掌运足内力,己一把向那蚀骨莲心抓去!
与此同时,远在汴京的揽星楼暖阁!
周延儒(影先生)温文尔雅地听着工部官员汇报,似乎无意间拂袖,动作优雅流畅。就在袍袖垂落遮掩的瞬间,他负在身后的那只右手,尾指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指尖一滴冷汗悄然滑落,浸湿了袖内衬里的暗袋,袋中一枚佛骨琉璃镜碎片发出微弱却急促的震颤!
暖阁窗外檐角暗影中,沈昭容眼神锐利如鹰!她一首死死盯着周延儒的手!刚才对方那拂袖动作流畅到了近乎非人的精确度,是障眼法!且在她敏锐感知中,那指尖突然逸散出的极细微气息波动,与她分析过的佛骨琉璃镜能量残渣属性完全一致!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暴戾的意志随之扩散!
“他出手了!”沈昭容心中警铃大作,“在催动远程勾连!目标…在汴京之外!是岭南方向!他正在遥控那边的杀招!”
不能再等了!她必须要进入暖阁核心区域,接近那几块被严密遮盖的琉璃石板!那里是能量的核心节点!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匆匆而入,竟是太医院医正,沈昭容的父亲,沈微!他面容疲惫而焦虑,进来便向周延儒行礼:“周大人!圣上昨夜突发梦魇惊厥,伴发高热,点名要您调阅先帝朝红丸丹药旧档查阅…内侍急召您入宫商议对策!”
红丸?!沈昭容的心猛地一沉!在这个节骨眼上?!
周延儒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异样光芒,快得如同幻觉,随即被完美的忧切取代:“圣躬违和?事不宜迟!备轿!”他立刻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对工部官员吩咐道:“图纸方案甚好,继续按此施行。本官去去便回。”临走前,他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那几块盖着厚布的巨大琉璃石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眼神…仿佛在看落入陷阱的猎物。
沈昭容眼看着周延儒迅速随父亲离开,暖阁只剩工匠和低级官员。她知道这是陷阱!红丸旧档是影先生刻意引父亲提及的目标之一!他利用父亲的身份和圣上的突发状况,在此时抽身离场!留下这看似安全、实则杀机西伏的暖阁!他就是要逼她在时间压力下,在没有他“在场监督”的时候去探查琉璃石板!
是进,还是退?
进,踏入极可能是致命的琉璃共振陷阱!
退,天机论武只剩数日,再无机会!
沈昭容看着父亲远去的身影,看着暖阁内那些浑然不觉危险、仍在工作的工匠,一咬牙,左手腕部的机括悄然转动,七十二枚淬毒蜂须针蓄势待发,如同最冷血的毒蜂露出了致命的尾针。她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从檐角滑下,落地无声,向着那几块巨大琉璃石板所在的幽暗角落潜行而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能量场正在那些琉璃石板的覆盖下缓缓流转,如同一头蛰伏的毒龙,守株待兔。
岭南的岩浆与汴京的琉璃,两股致命的杀机,几乎在同时发出了最后的倒计时!
(第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