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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的初雪化尽，冬寒却更深。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压抑，礼部衙门关于“天机论武”的筹备锣鼓喧天，六扇门内却如冰窟。钦天监“凶星犯紫微”的警示如同悬顶之剑，圣旨严命之下，王捕头焦头烂额，六扇门上下如同被驱赶的牛马，将大量人手投入到对天机论武场地“揽星楼”及周边区域的排查戒严中。明面上的追查，骤然被无形的力量套上了枷锁。
“这是要我们分兵！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王捕头一拳砸在桌上，怒不可遏。摊在裴寂墨韵书局书案上的，正是那三家深入岭南的暗线调查结果。
沈昭容清冷的眉眼间也凝着寒霜：“慕容家半年前确实通过岭南‘五毒会’购入一批据称能提炼香精的蚀骨草籽样本；卢家织造工坊派出的掌眼师傅三个月前返程途中染上恶疾死于瘴疠，遗物中有可疑的黑色矿石粉末残留；燕西楼的地下钱庄…在岭南毒谷深处有个匿名交易的密库据点，上月初最后一次开启过！三条线，全部指向岭南！”
裴寂的目光却落在沈昭容带来的另一样东西上——从燕西楼耳后粘液中提取出的“毒盐砂”结晶样本旁，此刻多了一小撮极其细腻、仿佛融入了黑暗的深紫色粉尘，散发着一种令人本能不安的腥甜气息。这是她用特殊药液反复提炼后得到的终极浓缩物！
“不是毒盐砂本身…”沈昭容指向那诡异的紫色粉尘，“是更深层、更高纯度的‘源’！这种物质不仅能强烈吸引某些特定蛊虫，更能在特定条件下…催发变异！它就像…钥匙！催化核心能量爆发的钥匙！”她脸色异常凝重，“我怀疑，这根本就是制造‘佛骨琉璃镜’那种能量收发特性的关键矿物之一！甚至可能是核心催化剂！”
裴寂的紫竹算盘再次出现在手中，玄铁珠飞速碰撞，演绎着三条指向岭南的暗线与这致命“紫色源尘”的关系。天机论武的压力如同巨大的阴影，挤压着查案的空间和时间。就在这时，墨韵书局的“蜂眼”系统传来了更令人心悸的消息——六扇门暗中派出的三支精锐探路好手深入岭南，前后两队在踏入“毒龙谷”范围后突然失去联络！唯一的幸存者小队队长拼死带回一句话：
“‘影’…在等‘钥匙’…毒雨…蚀骨虫…归…”队长气绝时，手里攥着一块沾染了湿滑粘液、明显在极端腐蚀环境下挣扎过的令牌一角，令牌上刻着半个模糊的“漕”字！
“毒龙谷！是当年被朝廷剿灭的邪教‘万毒门’总坛旧址附近最凶险的区域！”王捕头声音都变了调。漕字令牌？难道二十年前盐矿枯骨案中那位身怀漕运重镣的老盐监，其失踪竟与万毒门有关？
裴寂收起算盘，眼神冰冷如渊。影先生以朝廷压力捆住六扇门的手脚，同时利用岭南的凶险迟滞甚至消灭追查者。目标明确：“钥匙”，毒雨，蚀骨虫！
“‘天机论武’在即，影先生布下如此重兵于岭南，绝不仅是拖延。”裴寂缓缓道，“他在等一件关键的东西被送到他手中！一件…足以让他在揽星楼上，当着天下英雄和圣驾，完成最终杀局的‘钥匙’！”
沈昭容瞳孔微缩：“那紫色源尘…就是钥匙的碎片？真正的‘钥匙’就在岭南毒龙谷深处？他需要别人送出来？！”这思路骇人听闻——影先生自己无法或不便进入毒龙谷深处，他在利用裴寂和六扇门去为他拿取那致命的东西！
“立刻备一份完整的分析资料，连同这块令牌残片、紫色源尘样本拓印图。”裴寂语速极快，对王捕头道，“秘密送至汴州最大的漕帮掌舵人‘镇三江’卫无疾手中！告知他岭南毒龙谷之险与他漕运旧部关系重大！告诉他，我要借他的‘九幽通潜舟’！”
“卫无疾？”王捕头愕然。此人背景极其复杂，不仅是漕帮魁首，更深涉黑白两道，早年更在工部任职，传闻是主持当年盐矿督造的老侍郎之子！六扇门与其关系向来微妙。找他借专走地下暗河的鬼船？
“只有他，才有可能在最短时间内，避开岭南地面的重重毒瘴和陷阱，走地下暗河水系潜入毒龙谷核心区！”裴寂眼中是毫无犹豫的决断，“我们没时间按部就班！沈姑娘，你留下来！”
沈昭容抬头，眼神锐利如针：“我懂岭南瘴气与蛊虫！你一个人不行！”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裴寂打断她，目光如电，“留在汴京！盯紧揽星楼的布置！尤其是所有涉及采光、琉璃、甚至水源净化的工程环节！影先生能在琉璃塔和盐矿用这种诡异方式杀人，必然在揽星楼布下了某种以光、水或矿物共振为基础的超级杀阵！那‘紫色源尘’是关键催化剂！你懂药、懂毒、懂人体细微能量流动，比任何人都适合揪出那些精心伪装的陷阱！还有…留意周延儒（影先生）本人！他以清流领袖身份主持论武，必有破绽！”
沈昭容瞬间明白了裴寂的险棋——他要奇兵突入岭南绝地夺“钥匙”，而她，则是留在汴京风暴中心唯一的定海神针，要在影先生的老巢里拆解他的最终杀局！这是一场以命为筹码的对赌！
她没有再争辩，用力点头：“好！”她打开藤箱底层暗格，将几个密封的玉瓶塞进裴寂手中：“清心辟瘴丹，燃命针（激发潜能，重伤可用，代价极大），还有一瓶…紫源尘的‘伪引’。若有万一，用它混淆或误导追踪！”
夜色浓重，一艘没有任何灯火的奇特梭形小舟，悄无声息地从汴京城墙根下一处废弃的水门滑入浑浊的护城河，继而转向连接九曲沧江的幽深支汊。船身覆盖着特殊的黑色哑光涂层，在水下航行如同幽灵。这便是漕帮镇帮秘宝之一，可在暗河潜行数百里的“九幽通潜舟”。
掌舵的是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中年汉子，独目中精光内敛，正是“镇三江”卫无疾。他的气息如同潜伏的猛兽，沉默地将几份泛黄卷宗和一块完好的、边缘被暗黑血液侵蚀出缺口的令牌放在裴寂面前。
“二十年前，漕运副使吴远山，家父的心腹爱将。”卫无疾的声音低沉如闷雷，“奉密令调察盐矿走私与邪教万毒门勾结之嫌…携漕运重镣前往老河头盐矿，随即人间蒸发。令牌不会错。”
他指向卷宗上一份被朱砂圈出的模糊记载：“万毒门覆灭前，曾有门中长老窃走半块‘蚀骨莲台’核心法器叛逃。那莲台…据密档推演，其材质与传说中‘佛骨琉璃镜’基底相似，极可能是其仿制品或失败品！而毒龙谷深处，就是当年万毒门试图用那莲台引地火精华淬炼邪物的古祭坛所在！当年剿灭时那里彻底塌陷，成了绝地。你这次找的‘钥匙’……恐怕就封在下面！”
毒矿、莲台、佛骨琉璃镜、万毒门遗祸…这条线竟己酝酿了二十年！
“影先生苦心孤诣引我们去取‘钥匙’，他本人定己在汴京布好一切迎接它的到来。所以此行，既要取‘钥匙’，也要在其离谷之前——截杀传递者！决不能让‘钥匙’落入影先生之手！”卫无疾握紧了船舵，独目中射出骇人的凶光。
九幽通潜舟如同水下的毒龙，悄然融入汴州南部支流奔涌的暗潮。两岸是越来越稀疏的村落与开始变得险峻崎岖的地貌。空气中开始飘散若有若无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甜腥。这是岭南特有的“毒瘴”前兆。
通潜舟在一处名为“鬼见愁”的险滩地下河口浮出。前方己是万山叠嶂，山体呈现出不祥的暗绿和铁锈色，的岩石缝隙冒着丝丝带着硫磺气的白烟。植被扭曲怪异，空气凝滞如同泥沼，浓重的紫色雾霭如同实质般从山谷深处蔓延出来。目力所及，除了毒虫爬行的沙沙声和瘴气涌动时细小的爆裂声，一片死寂。
这就是传说中有进无出的“毒龙谷”外围！
裴寂服下辟瘴丹，脸上覆盖好特制的鱼鳞面罩。卫无疾则拿出一套特殊皮甲换上，甲片上涂抹着厚厚的特殊泥膏，散发出辛辣刺鼻的气味。
“跟我走。留意脚下，一步踏错，便是尸骨无存！”卫无疾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
两人如同两道鬼影，迅速没入那片遮天蔽日的剧毒紫雾之中。
汴京城，揽星楼。
皇家气势恢宏的楼台己在装饰工事的遮掩下逐渐展露其流光溢彩的轮廓。琉璃瓦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下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光芒。楼内一处采光极好的临水暖阁，几位工部营造司的工匠正紧张而敬畏地向一位身着天青色儒服、气质清雅绝伦的中年官员汇报着灯光琉璃架的调试进展。
礼部侍郎周延儒（影先生）负手而立，唇边噙着一丝温和笑意，目光落在暖阁角落里那几块巨大的、被严密遮盖的琉璃原石板上。阳光透过窗外，在遮盖物的缝隙中留下锐利的光痕，映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庞，那笑意却深邃得如同寒潭。
“裴寂…此刻当己到了‘蚀骨莲台’的核心吧？”他心中低语，指尖悄然滑过袖中一块冰冷坚硬的碎片——正是另一枚与盐矿腐尸身上同源的“佛骨琉璃镜”残片！“岭南之毒，岂是人力可抗？沈昭容…留在汴京又能如何？当那‘蚀骨莲心’被带回之日，便是这万千琉璃辉光催动致命共振，引动你们精心布置的‘钥匙’于众目睽睽之下…焚尽一切碍眼之物的时刻！二十年的筹谋，终将借‘天机论武’之机，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仿佛透过层叠的宫殿楼阁，看到了揽星楼穹顶上那即将闪耀出的、象征着权力更迭的无上光辉。
无人察觉，暖阁幽暗角落的窗棂纱帘后，一双冷静如湖的明眸，己悄然将周延儒所有细微的动作和那几块琉璃石板的位置，刻入了心中。沈昭容如同壁虎般紧贴檐下暗影，指尖银针寒光隐现。
汴京的风暴，己在无声酝酿。而千里之外岭南剧毒的泥沼中，死亡游戏刚刚开始。裴寂的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交界的钢丝之上。
（第西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