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清脆的铜铃声在死寂的山谷中回荡，如同空谷幽鸣，敲碎了两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不是老道，只是风。冰冷的失望混合着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白术和杨梅的心。
然而，白术的目光却被牢牢钉在道观残破正殿内那面巨大的石壁上！
星图！
巨大、玄奥、残缺不全！无数星辰以银色矿石粉末混合着暗红朱砂勾勒，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弱却恒久的光泽。斑驳脱落的痕迹如同岁月的伤疤，却无法掩盖其核心的恢弘——那是一片缓缓旋转的旋涡状星云！星云中心，九颗硕大星辰排列成奇异的烈焰之形，永恒燃烧！
“嗡——！”
当白术的视线触及那九星烈焰星象的瞬间，脑海深处，《归藏录》关于“离火之精”、“震雷之枢”的玄奥易理，如同沉睡的火山被骤然引动！无数晦涩的文字、卦象、推演轨迹疯狂翻涌、碰撞！竟与眼前石壁上那残缺的星图轨迹，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共鸣！
仿佛这残破的星图，正是《归藏录》所描述的那片天地运行至理的具象显化！是那玄之又玄的“道”在星空留下的投影！
一股难以形容的悸动在白术枯竭的丹田深处炸开！那缕微弱得几乎熄灭的淡紫金雷火真元，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星火，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灼热气息，竟无视了他经脉的重创，自发地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沿着他体内与星图产生共鸣的路线，艰难地运转起来！
“呃！”剧痛伴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同时袭来！白术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眼中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能感觉到，虽然真元依旧微弱，经脉依旧枯竭，但这一次的运转，却仿佛撬动了冥冥中一丝天地伟力！那石壁上的星图，仿佛成了指引他体内雷火真元运行的…坐标！
“白…白术？”杨梅虚弱的声音带着惊疑，她察觉到了白术气息的异样。
“那星图…”白术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震撼，他指着石壁，“它…它在指引我！”
话音刚落！
“沙…沙沙…”
“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韵律的脚步声和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道观废墟入口外的浓雾中传来！
脚步声不止一个！轻盈、迅捷、带着一种猎食者般的冰冷和精准！浓雾如同被无形的刀刃切开，三个身影缓缓显露出轮廓。
清一色的紧身黑色劲装，勾勒出精悍的线条。脸上覆盖着惨白底色、描绘着诡异扭曲紫色蛇纹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两双冰冷、漠然、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为首一人身形略高，气息如同深潭古井，幽深难测。他左右两侧各站一人，气息稍逊，却同样带着刺骨的杀意。
他们手中并未持有显眼的兵刃，但三人的右手，都戴着一副造型奇特、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指套。指套关节处镶嵌着细小的、如同蛇瞳般的紫色晶石，散发出阴冷邪异的气息。为首那人腰间，悬挂着一枚小巧的、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正中，一个缠绕着紫色曼陀罗的黑蛇印记清晰可见！
紫蛇的杀手！而且是比之前的“鬼面蝠”更加精锐的存在！那惨白蛇纹面具和腰间的令牌，彰显着他们更高的地位！尤其是为首那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阴寒压力，让白术瞬间感到呼吸一窒！此人的实力，绝对远超之前追杀他们的任何敌人！
“啧啧，两只小老鼠，命倒是够硬。”为首的面具杀手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和一丝玩味的残忍，“能从毒龙潭爬出来，还毁了引魂炉投影的链接…玄蛇大人很生气。”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气息虚弱的杨梅和白术，最后落在白术身上，“特别是你…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雷火气息…大人吩咐了，抓活的，带回去，炼成新的炉鼎。”
“做梦！”白术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一步踏前，将杨梅死死护在身后！仅存的左手紧握成拳，指尖那缕因星图共鸣而重新活跃起来的淡紫金雷火真元疯狂跳动，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虽然微弱，却带着凛然的破邪意志！
“呵…困兽之斗。”左侧一名蛇纹杀手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己出现在白术身侧！戴着金属指套的右手并指如刀，指尖那紫色蛇瞳晶石幽光一闪，带着刺骨的阴寒邪力，如同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却又狠辣无比地戳向白术的太阳穴！速度之快，角度之刁，根本不给白术任何反应时间！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雷火——旋！”生死关头，白术脑海中星图轨迹疯狂闪烁！他几乎是本能地怒吼一声，体内那缕因共鸣而运转的雷火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爆发！他不再试图控制真元离体攻击，而是将所有的力量凝聚于左手掌心，猛地一旋一引！
“噼啪——轰！”
一个仅有碗口大小、却凝练得如同实质、由无数细密淡紫金电芒交织而成的急速旋转的雷火旋涡，骤然在他身侧成形！漩涡中心散发着强大的吸力和灼热的高温！
“噗！”
杀手那阴狠毒辣的指刀，如同自投罗网，狠狠戳入雷火旋涡之中！
“滋啦——！！！”
刺耳的爆鸣伴随着紫黑色的电火花疯狂溅射！那指刀上蕴含的阴寒邪力如同遇到克星，瞬间被狂暴的雷火之力疯狂撕扯、湮灭！杀手戴着的金属指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关节处的紫色蛇瞳晶石光芒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嗯？！”杀手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愕！显然没料到白术这看似微弱的力量竟如此难缠！他猛地发力，想要抽回手指！
“给我——爆！”白术眼中血丝迸裂，嘶声咆哮！他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将刚刚因星图共鸣而恢复的一丝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旋涡！
“轰——！”
小小的雷火旋涡猛地向内坍缩，随即轰然炸开！
狂暴的雷火之力混合着被撕裂的阴煞邪气，如同无数细小的雷火毒针，狠狠炸开！那杀手首当其冲，闷哼一声，整个右臂衣袖瞬间化为飞灰，露出下面焦黑一片、血肉模糊的手臂！他戴着的金属指套更是被炸得扭曲变形，镶嵌的紫色蛇瞳晶石“啪”一声碎裂！整个人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道观残破的石柱上，碎石簌簌落下！
一击！重伤一名精锐蛇纹杀手！
但代价巨大！白术狂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踉跄着几乎栽倒！强行催动这超越极限的一招，几乎抽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元气！经脉如同被烈火反复灼烧，剧痛欲裂！
“废物！”为首的面具杀手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他看也没看被炸飞的同伴，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摇摇欲坠的白术。“有点意思。难怪能伤到引魂炉的链接。可惜…到此为止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覆盖着幽暗金属指套的手掌上，镶嵌的数颗紫色蛇瞳晶石同时亮起！一股比刚才那杀手强大十倍不止的阴寒邪力轰然爆发！邪力如同粘稠的墨汁，在他掌心上方凝聚成一只磨盘大小、栩栩如生的幽紫色能量蛇首！蛇首张开巨口，獠牙狰狞，两点猩红的光芒在蛇瞳位置亮起，死死锁定白术！一股冻结灵魂、侵蚀心神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
“紫煞——吞魂！”
随着他冰冷的声音，那巨大的幽紫能量蛇首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气势，朝着白术和杨梅的方向，狠狠噬咬而来！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一击，避无可避！挡无可挡！白术刚刚爆发，己是强弩之末！杨梅重伤未愈，毫无反抗之力！
绝望！冰冷的绝望瞬间吞噬了白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铃——！”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脆、都要响亮、都要急促的铜铃声，如同穿云裂帛，猛地从道观深处、那片星图石壁的后方传来！
铃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心神的力量，瞬间冲散了那幽紫蛇首带来的恐怖威压！
紧接着！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雷火敕令，破邪显正！急急如律令——！”
一个熟悉无比、此刻却带着无尽疲惫和怒火的破锣嗓子，如同惊雷般在道观废墟上空炸响！
一道凝练无比、仅有拇指粗细、却散发着焚尽八荒气息的赤金色雷火光束，如同撕裂黑夜的曙光，从星图石壁后方那一片坍塌的瓦砾阴影中激射而出！光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噬咬而来的幽紫能量蛇首的眉心位置！
“轰——！！！”
震耳欲聋的爆鸣再次响彻山谷！赤金雷火与幽紫邪煞疯狂交织、湮灭！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飓风般横扫！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幽紫蛇首，在赤金雷火的焚烧下，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痛苦的“滋滋”声，瞬间被洞穿、撕裂、焚烧殆尽！残余的赤金雷火去势不减，狠狠轰击在为首那名面具杀手匆忙抬起格挡的金属指套双臂之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噗——！”
那为首的面具杀手如遭雷击，双臂指套瞬间碎裂！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砸进浓雾之中！气息瞬间萎靡下去！
“道长！”白术和杨梅同时惊喜出声！
星图石壁后方的瓦砾堆轰然炸开！一个矮小、干瘦、浑身浴血的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正是那神秘的老道！
他此刻的状态比之前更加凄惨！破烂的道袍几乎成了布条，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和焦黑的痕迹。脸上布满细密的伤口，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己经折断。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根布满裂纹、顶端铜铃彻底碎裂的枣木拐杖，拐杖上残留着丝丝缕缕的赤金雷火气息，正是刚才那惊天一击的来源！
他另一只完好的手中，赫然托着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通体布满玄奥符文的古朴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指向那被击飞的杀手方向！
“咳咳…妈的…阴魂不散…追得真紧…”老道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块的血沫，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倒下。他那双小眼睛却依旧精光西射，死死盯着浓雾中挣扎爬起的杀手首领和另外两名惊疑不定的蛇纹杀手，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决绝！
“小子…女娃子…还能动吗？”老道的声音嘶哑破碎，“此地不宜久留…老道我…再送他们一程…你们…立刻从后山…走！”他指向道观废墟后方，一条被藤蔓掩盖的、通往更高处山脊的小径。
“道长！一起走！”白术急道，挣扎着想上前搀扶。
“滚！”老道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带着《紫蛇录》…带着那女娃子…走！去青石镇！去毁了那真正的引魂炉！杀了‘玄蛇’！替…替那些枉死的冤魂…报仇！”
他的目光扫过杨梅，又深深看了一眼白术，带着一种托付一切的决绝：“记住…活着…才有希望！”
话音未落，老道猛地将手中那古朴罗盘狠狠拍向自己心口！
“嗡——！”
罗盘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无数玄奥的符文从罗盘上浮现，如同活物般缠绕上老道残破的身躯！一股狂暴无比、仿佛要撕裂天地的恐怖能量波动，以老道为中心轰然爆发！他那矮小干瘦的身躯如同吹气球般膨胀起来，周身燃起惨白色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
“不好！他要自爆本源！”浓雾中，那被击伤的杀手首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再也顾不上伤势，转身就朝着浓雾深处亡命逃窜！另外两名蛇纹杀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紧随其后！
“老道…去也！杂碎们…陪葬吧——！！！”
老道发出最后一声震天动地的狂笑！他那燃烧着惨白火焰、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杀手逃窜的方向，如同流星般狠狠撞入浓雾深处！
“不——！！！”白术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轰隆隆隆——！！！！！”
下一刻！
比之前所有爆炸加起来都要恐怖百倍的毁灭性能量，在浓雾深处轰然爆发！
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恐怖的冲击波如同灭世海啸，将整个道观废墟的残垣断壁彻底掀飞、碾碎！大地在哀鸣！山石在崩塌！浓雾被瞬间驱散、蒸发！
毁灭的风暴席卷而来！白术只来得及死死抱住地上的杨梅，将身体蜷缩在道观仅存的半截巨大石柱之后！
“轰——！！！”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白术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朵瞬间失聪！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如同炮弹般砸在他的背上！剧痛混合着血腥味涌上喉咙！他和杨梅被狠狠掀飞出去，滚落在地，被漫天烟尘和飞溅的碎石瞬间吞没！
毁灭的风暴持续了数息，才渐渐平息。
烟尘缓缓散落。
道观废墟…彻底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冒着青烟的深坑。周围的扭曲怪树被连根拔起，化为焦炭。山崖崩塌了大片，露出狰狞的岩层。
一片死寂的狼藉。
深坑边缘的碎石堆猛地晃动了几下。白术挣扎着从碎石和烟尘中爬了出来，浑身如同血人，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发疯般地扒开身边的碎石。
“杨姑娘！杨姑娘！”他的声音嘶哑破裂。
碎石下，杨梅被他紧紧护在怀中。虽然有白术的身体作为缓冲，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她嘴角溢血，脸色苍白如纸。她艰难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沉的悲恸。
“道长…他…”杨梅的声音虚弱而颤抖。
白术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片巨大的、如同被陨石撞击过的深坑。坑底残留着炽热的高温和刺鼻的焦糊味，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属于老道的阳和气息，正在飞速消散…
那个神神叨叨、嗜酒如命、却又深不可测的邋遢老道…为了给他们争取一线生机…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与敌人同归于尽！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恸和滔天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在白术胸腔中疯狂喷发！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啊——！！！”
他仰天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啸，带着无尽的悲愤、痛苦和焚尽一切的杀意，穿透了弥漫的烟尘，回荡在死寂的山谷之中！
泪水混合着血水，从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汹涌而出！
“紫蛇…万蛇真君…玄蛇…”他低下头，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仇恨，“不杀光你们…我白术…誓不为人！”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虚弱的杨梅背起。如同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墓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埋葬了老道的巨大深坑，眼中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
然后，他转身，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踏上了那条被藤蔓掩盖的、通往更高处山脊的小径。
身后，是毁灭的余烬和逝去的英魂。
前方，是弥漫着浓雾和血腥的复仇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