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呼…呼…”
沉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死寂的山道上艰难拉扯。每一步踏出，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剧痛。白术背着杨梅，如同背负着一座浸透血泪的山岳，在浓雾弥漫、崎岖湿滑的山脊小径上，踉跄前行。
老道自爆的毁灭风暴似乎仍在耳边轰鸣，那刺目的白光和最终消散的阳和气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神魂深处。巨大的悲恸和滔天的怒火在胸腔中翻腾灼烧，几乎要将残破的身躯点燃。但此刻，这焚心的烈焰，却成了支撑他蹒跚向前的唯一燃料。
他不能倒下。绝不能。
背后的杨梅，呼吸虽然平稳，却依旧虚弱。九阳还魂草的药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修复着她心脉的重创，但神魂的疲惫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偶尔，她会发出一两声压抑的、梦魇般的呓语。
“爹…针…傀儡…”
每一个破碎的字眼，都像针一样扎在白术心上。他只能更紧地托住她冰冷的身体，用自己残存的体温给予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浓雾如同粘稠的灰浆，包裹着视线，十步之外便是一片混沌。扭曲怪异的黑色树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潜伏的妖魔。脚下的山路湿滑泥泞，布满尖锐的碎石和盘结的树根。每一次落脚，都需耗尽全身力气才能稳住身形。左臂蛇毒带来的麻木感己蔓延至半边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内腑的伤势在强行奔逃中不断恶化，如同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
更致命的是丹田深处。那缕因星图共鸣而重新点燃的淡紫金雷火真元，此刻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强行催动“雷火旋”硬撼蛇纹杀手，又硬抗老道自爆的恐怖冲击，早己将这初生的力量根基摧残得摇摇欲坠。经脉更是如同被烈火烧灼过的焦土，布满细密的裂痕，每一次微弱气息的流转都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
但他依旧在向前。如同一个被仇恨驱动的傀儡，凭借着《归藏录》中那点微弱的山川地气感应，以及老道临终指引的方向，朝着青石镇，朝着那一切的罪恶源头，一步步挪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是一个时辰。浓雾似乎淡薄了一些。前方山势陡然向下倾斜，隐约可见下方被雾气笼罩的低洼地带，那里水汽更重，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硫磺腥气——是黑水泽边缘的气息！
青石镇，就在黑水泽的另一边！距离，己不足二十里！
希望的火光刚刚在绝望的深渊中亮起一丝微芒。
“沙…沙沙…”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韵律的脚步声和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再次从身后浓雾弥漫的山林中传来！
声音不止一处！从左右两侧，甚至更远的后方！如同无缝合拢的捕猎之网！
白术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猛地停下脚步，将杨梅轻轻放下，靠在一块冰冷的巨石旁。仅存的左手死死扣住腰间的药锄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缓缓转过身，布满血丝的双目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盯着浓雾深处。
来了！紫蛇的追兵！比之前的蛇纹杀手…更近了！
浓雾如同被无形的刀刃缓缓拨开。
三道身影，如同从地狱阴影中走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山道之上，呈品字形，封死了白术所有的退路。
依旧是紧身黑色劲装，惨白底色描绘着扭曲紫色蛇纹的金属面具。但为首那人，气息更加幽深凝练，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他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刺骨，如同毒蛇的凝视，死死锁定在白术身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显然，他也感应到了老道自爆残留的恐怖气息，以及白术身上那股微弱的、却让他本能厌恶的雷火气息。
他左右两侧的杀手，气息稍逊，但眼神同样冰冷无情，手中同样戴着那闪烁着幽紫蛇瞳晶石的金属指套，杀气凛然。
“命，真够硬。”为首的面具杀手开口了，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能从毒龙潭爬出来，能逼得那个老疯子自爆本源…还毁掉了引魂炉的链接投影…”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气息微弱的杨梅，又回到白术身上，那冰冷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审视，“玄蛇大人对你…很感兴趣。束手就擒，交出《紫蛇录》，或许能少受些炼魂之苦。”
回应他的，是白术无声的沉默和眼中燃烧的、如同实质般的仇恨火焰！
“冥顽不灵！”左侧的杀手冷哼一声，身形骤然消失！下一瞬，己出现在白术右侧！指套上幽紫晶石光芒一闪，一道凝练如实质、带着刺骨阴寒的指风，如同毒蝎之刺，无声无息却又狠辣无比地戳向白术右肋断臂伤口处！角度刁钻至极，显然是要攻其最脆弱之处！
“滚！”
白术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面对这致命的攻击，他没有闪避的空间！体内那缕微弱到极致的雷火真元被死亡的威胁强行激发！他没有再凝聚旋涡，而是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悲愤，尽数灌注于左手紧握的药锄！
“嗡！”
那柄普通的药锄，在淡紫金雷火真元疯狂灌注下，竟发出低沉的嗡鸣！锄身瞬间变得滚烫，通体流转着一层微弱却凝练的紫金电芒！一股至阳至刚、破邪涤秽的凛冽气息轰然爆发！
“破——邪！”
白术眼中血光爆闪，左手药锄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不闪不避，朝着那戳来的阴毒指风，狠狠劈下！
“当——！！！”
刺耳的金铁交鸣在山道上炸响！火星西溅！
药锄上流转的淡紫金雷火与指套上的幽紫邪芒疯狂碰撞、湮灭！狂暴的能量冲击瞬间扩散！
“噗！”左侧杀手闷哼一声，指套上镶嵌的蛇瞳晶石剧烈闪烁，光芒黯淡了几分！一股灼热阳刚的破邪之力顺着指套反震而来，让他手臂一阵酸麻，攻势瞬间受阻！
白术更是如遭重击！巨大的反震之力狠狠撞在胸口！本就濒临崩溃的内腑如同被巨锤砸中，喉头一甜，逆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重重撞在杨梅依靠的那块巨石上！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冰冷的岩石。手中的药锄“当啷”一声脱手掉落，锄身上流转的雷火光芒瞬间熄灭，锄刃甚至崩开了一道细小的缺口。强行催动这超越极限的一击，几乎彻底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量，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
差距…太大了！仅凭残存的意志和这微弱的雷火，根本无法抗衡这些精锐杀手！
“垂死挣扎。”为首的面具杀手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屑，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覆盖着幽暗金属指套的手掌上，数颗紫色蛇瞳晶石同时亮起，一股比刚才更加恐怖的阴寒邪力开始凝聚！这一次，目标不仅是白术，更将地上虚弱的杨梅笼罩在内！显然，他要彻底碾碎这最后的反抗！
绝望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白术吞没。他看着那缓缓抬起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手掌，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杨梅，看着自己无力垂落的左手…难道…真的要止步于此了吗？
不！
不能！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从白术怀中爆发！紧贴着他胸口存放《紫蛇录》和杨守仁血书的油布包裹，此刻竟变得滚烫无比！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穿透包裹，穿透衣衫，狠狠撞入他的心神！
这波动…冰冷、粘稠、带着硫磺血腥和无数灵魂哀嚎的邪恶律动！与他在毒龙潭感应到的那邪力链接的波动…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微弱，更加…具体！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正从极其遥远的地方，被某种力量强行拨动、拉扯！
引魂炉！是万蛇窟深处那真正的引魂炉！它正在被催动！这波动…是它核心运转的“脉动”！
几乎是同时！
“呃啊——！”
地上昏迷的杨梅，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剧烈地弓起、抽搐！她脸色瞬间变得青灰，眉心位置，一点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猛地亮起！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正从她神魂最深处被某种力量强行牵引、撕扯！一股源自灵魂的、无法形容的巨大痛苦席卷了她！刚刚被九阳还魂草稳固的心脉气息，瞬间变得紊乱、微弱！
“杨姑娘！”白术目眦欲裂！他瞬间明白了！是玄蛇！是那个紫袍堂主！他感应到了杨梅体内尚未完全拔除的邪力根源！他正在通过引魂炉，隔着遥远的距离，强行催动那残留的邪力，要将杨梅最后的神魂彻底抽离、碾碎！更要通过这邪力波动，反向定位他们的位置！
“找死！”为首的面具杀手也察觉到了杨梅的异状和那股邪力波动，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怒！玄蛇大人竟然隔着这么远强行催动引魂炉？这超出了他们的预计！必须立刻拿下这两人！
他凝聚邪力的手掌不再迟疑，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朝着白术和杨梅，狠狠拍下！
“玄蛇——！！”白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极致的愤怒和守护的意志，如同火山般在濒死的躯壳内轰然爆发！他不再顾忌经脉寸断、丹田破碎的危险！脑海中，《归藏录》的易理疯狂翻涌，与怀中那引魂炉的邪力波动剧烈共鸣！他强行将残存的所有意念、所有生命力、连同那缕即将熄灭的雷火真元，尽数灌注于一点——灌注于那感应到的、引魂炉核心运转的“脉动”节点！
没有招式！没有技巧！
只有倾尽所有的意志！只有焚尽邪魔的怒火！
以神为引！以魂为锋！
“焚——邪——！！！”
心中无声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响！一道凝练到极致、仅有发丝粗细、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威的紫金色意念雷霆，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循着怀中《紫蛇录》传来的邪力波动轨迹，朝着那遥远万蛇窟深处的引魂炉核心，狠狠斩去！
“噗——！”
意念之雷离体的瞬间，白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眼前彻底一黑，七窍中鲜血狂涌！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意识瞬间沉入无边的黑暗！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面具杀手拍下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幽紫掌印，己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那幽紫掌印即将拍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纯净的、半黑半红的光晕，再次从杨梅身上荡漾开来！光晕瞬间扫过扑向白术的幽紫掌印！
“滋——！”
如同冷水浇入滚油！那蕴含着恐怖阴寒邪力的掌印被光晕一触，竟发出痛苦的“滋滋”声，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黯淡、溃散了大半！拍在白术背上的力量，也只剩下不足三成！
“砰！”白术被残余的掌力拍飞，再次撞在巨石上，彻底昏死过去。但这一下，却避开了致命的要害！
“嗯？！”为首的面具杀手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女娃子身上的护体灵光，竟能削弱他的邪力？！
与此同时！
“呃——！”
遥远的方向，青石镇所在的位置，仿佛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蕴含着无尽痛苦和暴怒的闷哼！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打断了！
紧接着！
“轰隆隆——！！！”
整个大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源自地脉深处的震颤！如同沉睡的巨兽被狠狠刺了一刀，发出痛苦的咆哮！
这震颤并非来自脚下，而是…来自青石镇的方向！一股无形却磅礴的能量冲击，带着硫磺、血腥和灵魂破碎的尖啸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扫过黑水泽边缘的山林！
“噗！”“噗！”
为首的面具杀手和他身边另一名杀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周身凝聚的邪力剧烈波动、溃散！尤其是为首那人，身体晃了晃，嘴角竟溢出了一丝暗红的血迹！他们面具下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引魂炉！是万蛇窟深处的引魂炉！竟然被人隔空撼动了核心？！这怎么可能？！
“撤！”为首杀手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也顾不上地上的白术和杨梅，转身便朝着浓雾深处亡命飞掠！另外两名杀手也如同惊弓之鸟，紧随其后，瞬间消失在浓雾之中！
山道上，死寂重临。只有大地的余震还在微微传来，以及杨梅身上那半黑半红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缓缓流转，护着地上两个昏迷不醒的身影。
浓雾，无声地合拢，将一切血腥与死寂，连同那刚刚撼动了魔窟的微弱星火，再次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