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贴的油香还在鼻尖缠绕着。
燕无敕口中咬碎了最后一点的脆底,这时候就听见红缨在里屋翻找药盒的动静。
“老温让我带你们去队部。”
红缨突然掀开门帘说道,手里还攥着个黑色证件夹,发尾处不知何时沾着点面粉,
“他说趁热打铁,先认认门。”她把证件夹推到了桌上,接着说道,
“临时队员登记处就在后院,你们要是真打算趟这浑水,得先过了基础考核。”
燕无敕捏起手中的证件夹,封面上的“守夜人总署”西个字压得发沉。
林七夜凑过来看了一下,指腹轻轻的蹭过烫金色的纹路:“考核难吗?”
“难?”红缨抄起扫帚扫着地上的锅贴渣,
说道“上个月有个练了十年八极拳的小子,被测试桩子撞得飞出去三米。”
“不过——”
她突然笑了,眼角细纹己经堆成了小扇子,
说道“你们要是能扛住温祈墨三招,我请喝绿豆汤。”
队部在后巷尽头处,铁门锈都己经开始掉渣了,推的时候吱呀作响。
温祈墨己经换了身藏青色的制服,正蹲在台阶上给一只花斑猫喂鱼干,
见他们来,拍了拍裤腿:“先去资料室。”
资料室比燕无敕想象中小,三面墙都是铁皮柜,
最里面的玻璃柜摆着柄断剑,剑身缠着褪色的红绸。
温祈墨抽出份档案,封皮写着“沧南守夜人牺牲名录”:“天花板强者?”
“总局有五位,都是当年抗神战争活下来的。”
他翻到第二页,照片上的老人穿着老式军装,
“这位周老,三拳轰碎过岩巨人的脊椎。”
“人类杀过神吗?”林七夜突然问。
温祈墨的手顿了顿。
他摸出根烟,又想起什么似的掐灭,烟灰簌簌落在“陈牧野”三个字上:“杀过。”
“三百年前那尊月神,就是被十二位守夜人用命换的。”
他合上档案,金属搭扣咔嗒一声,
“但别把神想得太简单——它们会疼,会怕,会躲在人堆里笑。”
燕无敕翻着桌上的《临时队员守则》,突然抬头:“补贴怎么算?”
红缨正给断剑换绸子,闻言笑出声:“小燕倒是实在。”
“出勤一天三百,重伤赔二十万,殉职——”她的声音轻了些,
“家属领五十万,碑刻在后山。”
后山。
这两个字像根针,扎破了资料室里的轻松。
温祈墨起身,制服肩章蹭过柜门:“去看看吧。”
坟场在队部后山,比燕无敕想象中更小。
三十来块石碑挤在松树林里,最前排的碑面还新,刻着“赵空城 2023.5.17”。
红缨蹲在碑前,手里攥着把小凿子,石屑落在她褪色的牛仔裤上,像撒了把盐。
“她骗我们说去菜市场。”温祈墨压低声音,
“赵空城是她带的第一个新人,上个月出任务替她挡了道鬼火。”
林七夜走过去,看见红缨的手背青了一块,是凿子震的。
她抬头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却还笑:
“小七帮我扶着碑?老温那手伤,碰石头该疼了。”
燕无敕站在松树下,望着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
陈牧野的碑在最后排,边角磨得发亮,估计常有人来擦。
他摸了摸碑身,凉意顺着指尖爬进骨头——原来这些名字不是刻在石头上,
是刻在活人血肉里的。
“别看了。”温祈墨拍他肩膀,
“该回去填表格了。”
他们转身时,风突然大了。
松枝摇晃的间隙里,
燕无敕瞥见林七夜盯着陈牧野的碑,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而红缨还在凿着,每一下都轻得像在哄睡,
石屑落进泥土,混着她低低的念叨:“小赵啊,明天给你带锅贴,脆底的……”
下山时,林七夜突然说:“我梦见的那扇门,可能就在这里。”
燕无敕没说话。
他望着前方温祈墨的背影,看着红缨把凿子收进帆布包,
突然听见树林深处传来细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又像是谁在压低声音说话。
“走快点。”温祈墨回头,表情看不出喜怒,
“天黑前得把登记办了。”
但燕无敕知道,那声音没停。
它藏在松针的阴影里,藏在陈牧野碑前未干的石屑里,
藏在所有守夜人未说出口的“明天”里。
而明天,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