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窄小的巷弄里,陈牧野和温祈墨的身影显得有些局促。
他们面前,燕无敕和林七夜的姨妈,周秀云,
正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们,手里还攥着刚择了一半的青菜。
“你说什么?无敕和七夜……参军去了?”
周秀云的声音有些发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俩孩子,一个是她姐姐唯一的血脉,一个是她看着长大的邻家孩子,
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怎么也跟“参军”这两个字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陈牧野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两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
郑重地递了过去:“姨妈,这是部队的正式入伍通知书,还有他们的亲笔信。”
“您看看。”
周秀云颤抖着手接过,昏黄的灯光下,那红色的印章和熟悉的字迹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首先翻看的,是燕无敕的那份。
当看到体检合格那一栏时,她猛地抬起头,
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不对!无敕那孩子的眼睛……他的眼睛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燕无敕的眼睛自幼便有些特殊,虽不影响视物,但军检那样严格,怎么可能通过?
温祈墨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神秘和安抚:“姨妈,无敕和七夜是被特殊人才引进计划选中的。”
“他们的具体情况,部队有专门的考量和安排,”
“体检也是走的特殊通道,军医己经特批了,您不用担心这个。”
“特殊人才?”周秀云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半信半疑。
她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
但文件是真的,上面的章也是真的,由不得她不信。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陈牧野见状,又从另一个口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递给周秀云:“姨妈,这是部队给的安家费,”
“还有一项针对他们的特殊人才补贴,一共是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无敕和七夜特意交代,这笔钱您一定要收下,好好照顾自己。”
周秀云看着那厚实的信封,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这……这么多钱……我怎么能要?”
“他们刚去部队,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们赶紧给他们寄过去!”她说着就要把钱推回去。
陈牧野却坚决地按住了她的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姨妈,这钱就是给您的。”
“他们说了,进了部队,一切开销都由国家负责,您不用担心。
“而且……”他顿了顿,语气沉重了几分,
“他们这次去的地方比较特殊,任务也比较艰巨,可能……可能要十年之后才能回来。”
“十年?!”周秀云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十年,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是何其漫长!
她几乎站立不稳,身体晃了晃。
温祈墨赶紧扶住她,柔声道:“姨妈,您别激动。”
“十年虽然听起来长,但他们是为了国家,是光荣的事情。”
“他们也说了,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见您,让您过上好日子。”
这话语虽是安慰,却更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不容置喙。
周秀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知道,这两个孩子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陈牧野看气氛差不多了,
适时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卫星电话:“姨妈,他们现在有几分钟时间,想跟您通个话。”
周秀云接过电话,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林七夜略显沙哑但依旧沉稳的声音:“姨妈,是我,七夜。”
“无敕……我的孩子……”周秀云的声音哽咽了,
“你们怎么这么狠心啊!”
“说走就走,参军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跟姨妈商量一下……你那眼睛,真的没事吗?”
“在部队里要小心,别逞强,听领导的话,知道吗?”
燕无敕静静地听着,鼻头有些发酸,但他强忍着,
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姨妈,您放心,我没事,眼睛也好好的。”
“部队里一切都好,有七夜陪着我,我们会互相照顾的。”
“您自己在家,一定要按时吃饭,保重身体。”
“这笔钱,您一定要收下,别不舍得花。”
“钱……姨妈不要钱,姨妈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周秀云泣不成声。
林七夜也接过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短有力:“姨妈,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您放心。”
燕无敕又说了几句安慰和叮嘱的话,
每一句都像是在心头压上一块石头,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所谓的十年之约,不过是他为了让姨妈安心,
也为了断绝后顾之忧而编织的谎言。
他们要去的地方,九死一生,根本没有归期。
通话时间短暂,很快便到了不得不挂断的时刻。
“姨妈,时间到了,我们要集合了。”
“您多保重。”燕无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哎,好,好……你们也保重……”周秀云强忍着不舍,挂断了电话,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泪眼婆娑地看着那两份入伍通知书。
远在千里之外,一处荒凉的戈壁边缘,夜风凛冽如刀。
燕无敕缓缓收起卫星电话,深邃的眸子望向远方那片模糊的灯火,
那是他记忆中姨妈家矮房的方向。
尽管隔着千山万水,他仿佛仍能看到那盏昏黄的灯光,以及灯下姨妈孤寂的身影。
林七夜站在他身旁,沉默不语,只是将身上的军大衣裹得更紧了些。
狂风卷起沙砾,打在他们坚毅的脸庞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燕无敕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家的方向,
然后猛地转过身,迎着那砭人肌骨的寒风,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冷冽,如同淬火的精钢,闪烁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幽光。
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可能。
前路等待他们的,是无尽的凶险与未知,是与死亡共舞的血色征程。
而他,燕无敕,必须在这条路上,走出一条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