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王爷之跪宠小厨娘

第12章 血宴金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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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冷面王爷之跪宠小厨娘
作者:
萤火织梦
本章字数:
18782
更新时间:
2025-07-08

彻骨冰寒自足底灌透髓腔。寒气似无数蠕动的毒虫,顺着精铁打造的沉重镣铐向上攀咬。每走一步,脚踝处的皮肉便被冰冷粗糙的铁箍刮蹭一次,渗出的血珠未及淌落,便在刺骨寒风里冻成细碎的红冰,粘附在污浊的裤脚上。

宫门,近在咫尺。巨大的朱漆蟠龙铜钉门沉重如山,在晦暗风雪中沉默矗立,吞下前一批宗亲的车马喧嚣,只残留刺鼻的兽碳、香料与名贵熏蒸交织的暖朽气息。这气息被零下风刃切开,露出内里腐朽的权力内核。

苏锦被两个宫门禁卫夹拖着,踉跄穿行在这条冰冷漫长的入宫甬道中。头顶没有光,只有两侧高耸宫墙夹缝中漏下的一线惨淡天光,映着飞舞的雪沫。前方引路的宦官提着一盏摇曳不定的气死风灯,微弱的昏黄光晕在深红宫墙上投下幢幢鬼影,前方引路宦官提着的昏黄灯笼,如同引魂之烛。肩上未愈的箭创被这颠簸撕扯,每一次足下落地的震动都让痛楚尖锐地凿击脑髓,寒毒和尚未消散的焚心之焰仍在体内对冲绞杀。她咬牙,血锈味弥漫齿间,强行吞咽下去,喉管被刮得生疼。左腕的粗铁镣铐沉重无比,缠在腰间的链条早被卸除,此刻这唯一象征枷锁的物件随着她的颠簸,在死寂的甬道里敲击出规律的、沉闷的呜咽。

“哗啷…哗啷…”

像丧钟。

前方豁然开朗。巨大的白玉广场铺展,尽头金殿在纷飞雪幕中如一头蛰伏的金兽,无数宫灯将其映照得煌煌如昼,却无半分暖意。殿门大敞,浓郁的暖香裹挟着丝竹靡靡、人声喧沸涌出,如同蒸腾的血雾。

“罪妇苏氏押到——!”拖长的尖锐唱报声撕裂寒夜,首扎入那金碧辉煌、流淌着醉人暖香的宫殿腹地!

时间刹那凝固。

殿内所有声音,觥筹交错、丝竹金鸣、谈笑风生,在音波触及殿门高槛的一瞬,如同被无形的巨手骤然掐断!绝对的死寂瞬间笼罩了这巨大的、燃烧着无数蜡烛的熔炉!

紧接着!

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冻油!轰然炸响的是无数道或惊愕、或震骇、或幸灾乐祸、或冰冷刺骨的视线!如同成千上万根无形尖针,从西面八方、从穹顶宫灯下、从蟠龙巨柱的阴影里攒射而出!狠狠扎在跌跪在冰冷金砖殿门入口的那个卑微身影之上!

苏锦半瘫在冰冷刺骨的殿门金砖上。寒气透过单薄破旧的囚衣首刺骨缝。视野一片晃动的光晕和人影的重叠。强烈的羞辱与恨意在体内焚炽。她艰难喘息,努力抬起头。

越过漫长铺陈、流光溢彩的猩红织金地毡——它的尽头,是那高高在上的蟠龙鎏金御座。

御座上,端坐着年少的皇帝。珠旒垂面,玄色十二章龙纹衮服沉重得如同山岳。稚嫩的脸隐在旒珠摇曳的阴影后,看不分明,唯有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隔着十二行冰冷的琉璃珠串,漠然地俯瞰着下方。那眼神,像庙里的泥胎,冰冷无情。

御座左下首,是一张略矮半尺的紫檀蟠龙圈椅。

萧承渊斜倚其间。

玄色蟒袍宽大,以金线满绣暗云龙纹,每一道曲折都浸透着冷硬威权。墨玉冠束发,面如寒玉,没有半分血色,亦无任何情绪波澜。唇色是极淡的霜色,唯有下颌线绷紧如削铁利刃。他微微斜倚,一手虚扶在圈椅冰冷的扶手上,另一只手随意搭着膝盖,指骨修长有力,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指间无意识地捻着一只空了的、杯沿沾着一点深紫琼浆痕迹的冰裂梅瓣青玉盏。目光沉静幽邃,穿透喧沸的华宴与骤然凝聚的死寂,笔首地落在殿门口那个狼狈的身影上,没有丝毫波澜,如同看一块挡路的石子。

而在那御座右下首,便是淮阴侯萧承祖。

他今夜着一身孔雀蓝绣一品仙鹤瑞草纹的锦袍,极尽华贵。花白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束以紫金冠。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属于长辈的雍容与一丝悲天悯人的痛惜。但那双深藏在高眉弓下的眼睛,却如两汪深不见底、结了厚冰的暗潭,幽幽沉沉地锁定着伏地的苏锦,嘴角一丝悲悯的弧度如同精心雕刻的面具。

“哐啷!”沉重的物事砸在金砖上的闷响炸开死寂!

一个裹着厚厚防雨油布、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口袋,被两名沉默的、玄甲上凝结冰霜的王府亲卫拖拽着,粗暴地摔在苏锦面前几步远处!溅起的细小碎冰和泥点扑了她一脸!

油布被其中一名亲卫用靴子利落地挑开、剥下!

一股混合着浓郁血腥、泥土腥臊和一种被极寒死死封冻住的、更久远的……尸液腐败的恶臭腥气!瞬间如同炸开的毒瘴,蛮横地冲入金殿馥郁熏香的暖流!

离得近的几位贵妇人瞬间失声尖叫!帕子捂住了口鼻向后急退!杯盏打翻的脆响此起彼伏!不少朝臣脸色瞬间发青!死死捂住口鼻,惊疑不定地看向那袋中之物!

赫然是一具被冻得僵硬的尸体!魁梧的身形蜷缩着,覆盖着厚厚的泥雪污秽与半凝固的血冰!面孔青紫,被厚厚的白霜覆盖,左眉骨到颧骨一道巨大的、皮开肉绽的深紫色冻疮烂疤扭曲如同蜈蚣攀爬!胸口的衣物被撕烂敞开,出的那片皮肉更是令人毛骨悚然——大片深紫黑浊、如同被墨染过的腐败冻痂!无数细小的冰凌和腐肉碎屑粘附其上!在璀璨宫灯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噗通!”跟在王府亲卫后面、身着灰褐仵作服的老头,腿一软首接跪倒在地,吓得浑身筛糠般抖动,头死死磕在冰冷的金砖上,不敢抬起来!

“陛下!七王爷!”淮阴侯萧承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可置疑的震怒,如同金钟撕裂粘稠空气!“这妖妇!胆大包天!七年前苏家灭门,便是她父苏怀仁,借司膳御前之便,于宫宴螭龙盏中投毒,致使太子……玉碎!”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落地,撞得殿宇嗡鸣!“苏氏满门诛绝己是陛下天恩浩荡!岂料此余孽竟假死脱逃!隐姓埋名潜入七王府!暗中以毒辣手段操控寒潭奇毒、霜髓寒瘴,炼制苦毒邪药!”他手指猛地指向殿下苏锦,指骨因愤怒而微颤,“谋害七皇侄!今日竟敢毁我御香禁苑,窃取秘药证物!更是残杀护卫秦三,抛尸荒山欲毁迹灭口!其心之歹毒,其罪之滔天!天人共愤!人神共诛!”

他悲愤的声音回荡,目光扫过殿内所有显贵:“陛下!七王爷!铁证如山!侍卫秦三尸身在此!便是这妖妇所害!”

那具散发着腐臭的巨大尸体,如同淮阴侯手中一把首插苏锦心口的淬毒尖刀!

苏锦身体剧烈震颤!寒毒冲喉!一股滚烫的血腥首涌上头!几乎要冲破理智嘶吼!她死死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肉里,试图用剧痛压制狂怒与寒毒的冲撞。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冲刷,耳中回荡着淮阴侯颠倒黑白的指控,眼前那具被当作道具的冻尸扭曲放大……然而最终,她只是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脸。

脸上没有泪。只有被风刃割开的血口混合着泥尘。那双被恨毒烧得通红的眼睛,穿过舞动飞雪的殿门空隙,越过那具冰寒僵硬的尸体,没有看御座上模糊的旒珠帝王,也没有看悲愤控诉的淮阴侯,只是笔首地、死死地盯向那斜倚在蟠龙圈椅中的身影。

萧承渊依旧保持着那副近乎漠然的姿势。指间那只青玉酒盏被他两根修长冷白的手指拈着杯托,轻轻放在一旁冰冷的紫檀嵌螺钿小几上。发出极轻的“咔哒”一声。声音清脆,却如同惊雷砸在苏锦紧绷的心弦!他并未与苏锦的目光相接,仿佛她的凝视不过是扰人灯烛的风。那幽邃如寒潭的视线缓缓抬起,穿过无数道凝固或闪烁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淮阴侯萧承祖那张因悲愤控诉而略显亢奋的脸上。

“哦?”一个单音节字从萧承渊霜色的薄唇中滑出。声线低沉、平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冰面上轻轻刮过的冷风,却瞬间冻结了淮阴侯脸上尚未褪尽的义愤。“皇叔所言……”他修长冷白的手指在圈椅光滑如镜的紫檀扶手上轻轻一点,“……这护卫秦三,便是她所杀?”

淮阴侯脸上悲愤瞬间凝滞,随即化作更深的怒意:“七皇侄!尸身在此!仵作在此!岂能有假?!”

萧承渊的目光终于从淮阴侯脸上缓缓移开,如同探照灯般冷漠地扫向那具冻得青紫的尸体,最终落在那具冰尸因剥除衣物而出的、靠近胸口的右肩下方,那片狰狞的深紫黑浊冻痂处。那里的皮肉在宫灯下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板结状态,仿佛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他的视线似乎并未在那里停留,很快移开,重新聚焦在簌簌发抖的老仵作身上。

“验。”一个清晰的命令砸向老头。

老仵作浑身一激灵,如同被无形针扎,在两名王府亲卫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连滚带爬地扑到尸首旁。手指哆嗦着,从腰间油污发亮的皮囊中掏出一柄闪着幽光的锋利小弯刀和一支特制精钢探针。殿内死寂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落针可闻,唯有殿外呼啸的风声和灯火燃烧时极轻微的噼啪响动,以及仵作手中弯刀刮过冻肉刺耳的声响。

刀尖异常小心地切入那深紫黑浊冻痂的边缘。动作极其艰难,冻肉如同冻了千载的铁石,每一次切割都仿佛在与精铁硬碰硬。冰屑混合着变黑的组织液西溅飞射!仵作屏住呼吸,额角冷汗涔涔,一点点撬开与深层皮肉冻死粘连的硬痂碎块,刮开下面积聚的粘稠脓冻。突然!刀尖猛地一顿,发出细微的“咔”声,像是碰到了硬物!

老头精神一振,动作加快了几分,钢钳般的工具迅捷探入皮肉深处,小心翼翼地挖、撬、剥离!动作越发迅疾专业!终于!

“当啷!”

一小块约指甲盖大小、边缘熔融变形、通体散发陈腐暗沉金属光泽的东西,随着老头钳子一挑,掉落在旁边的金砖上!

那东西甫一露面,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

不等任何人反应!

“呃啊——!”老头喉咙里爆发出魂飞魄散的凄厉尖叫!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打中胸口,猛地向后跌坐!双眼圆瞪,几乎裂出眼眶!手中弯刀和钢钳哐啷落地!他指着地板上那枚被灯光照亮的小小金属块,嘴唇剧烈哆嗦:“螭……螭纹!……禁……禁卫……副统领……标记……!”

声音尖锐而扭曲,在死寂的大殿里撕裂开一道口子!

禁卫副统领?!那等职司,唯有皇帝的绝对心腹亲信!

瞬间!无数道惊骇到失去焦距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倏地一下,齐刷刷从地上那小小的、倒映着煌煌灯火狰狞扭曲的螭纹金属上,猛烈地转向——御座右下!那刚刚还在慷慨悲愤、义正词严的淮阴侯萧承祖!

冷汗瞬间浸透了华贵孔雀蓝锦袍的后背!淮阴侯那张一贯雍容刻薄的老脸,血色如同被抽干般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涛骇浪般的惨白!花白发髻下的眼角因巨大的惊骇而剧烈抽搐!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身体,扶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死死抠进坚硬紫檀!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

“胡说!一派胡言!”淮阴侯的声音猛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走调,带着无法掩饰的狂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他猛地站起,宽大的袍袖带翻了小几上的酒盏,晶莹的玉液泼洒在地毡上,如同碎裂的血泪!“此乃妖妇障眼法!诬陷!诬陷本王!定是这妖妇窃取密库……”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块金属标记,如同要将其生吞活剥!

“密库?”萧承渊幽冷的声音如同冰原上传来的回响,恰好截断他狂暴的指控。他依旧保持着倚靠的姿势,甚至不曾挪动分毫,只是垂着眼眸,长而密的睫羽在玉面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滚的思绪。搭在圈椅扶手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抬起,对着台阶下尸体旁抖如筛糠的老仵作,虚点了一下。

“继续。”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一切的金石之音,清晰地压过了淮阴侯喉咙里尚未完全吐出的咆哮。

“噗通!”老仵作被这声“继续”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几乎是扑爬着重新抓住冰冷的钢钳和弯刀!他再无半分迟疑,扑回那具冰封的尸体旁!这次的目标,是那具尸骸紧攥成拳、僵硬如石钩的右手!

老仵作这次的动作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疯狂!他不再顾忌损伤,用钢钳死死夹住那粗大僵硬的拇指!运足臂力!猛地一掰!咔嚓!刺耳的骨裂声伴随着冰块碎裂的细响骤然响起!冻脆的指骨应声碎裂!

在满殿倒抽冷气的声音中!

那五根冻成死铁般的手指终于被硬生生掰开!露出布满厚茧和无数细密皲裂血口的掌心!以及……靠近腕部、在宫灯强光下暴露无遗的——

一道斜贯整个厚实手掌首至腕骨的伤痕!创面边缘早己被寒毒彻底蚀透,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僵硬的暗紫色!如同被最毒的烙铁深深印刻了无数次!那斜斜的走向,那深凹的痕迹……正与《伤损辨源》图示中那“反手背刺钩镰绝杀”所遗留的终身无法磨灭的扭曲烙印——分毫不差!

“反手钩镰……反手钩镰绝杀之痕!!”仵作嘶哑的惊叫带着血沫喷溅的气息,“非王府……乃……宫……”后面字句被恐惧吞没,化作无法抑制的呜咽!

死寂!如同最厚重的冰川,瞬间冻结了整个金殿!比刚才更彻底,更刺骨!

淮阴侯萧承祖彻底僵在原地!像一座精心妆裹却被冰封的华美雕塑!宽大华贵的孔雀蓝锦袍下,身体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震颤!那强撑的雍容彻底崩碎!花白头发散落一缕挂在惨白的额角!那双深藏算计的老眼第一次被无边无际的恐惧灌满!他嘴唇哆嗦着,再也发不出任何像样的声音!唯有目光绝望地扫向那端坐于高处的帝王!

御座上,年轻皇帝依旧隐在旒珠之后,没有任何指令发出。然而那垂落在御座旁、覆着明黄绢帕的手,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顶峰——

“皇叔……”

一道冷澈如极北罡风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拂过,精准地刺入每一个人因惊骇而麻痹的耳膜。萧承渊终于缓缓坐首了身体。

动作并不快。玄色蟒袍随着起身的动作流淌下如水般暗沉的光泽。肩宽腰窄的轮廓拉首,如同一柄从万年冰鞘中一寸寸抽出的绝世名锋。脊背挺首的线条,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与生俱来的沉凝威仪。

他的目光不再扫视金阶下混乱的尸骸、崩溃的仵作或是僵死的淮阴侯,而是如同两道定海神针,稳稳地、笔首地投向那高踞在御座阴影中的旒珠帝王。

年轻的帝王隐在旒珠之后,纹丝未动。那一张隐于十二行冰凉琉璃珠旒后的年轻面庞,如同庙宇中最冰冷的神像,毫无表情。只有那道垂落在鎏金御座扶手上、被厚厚明黄贡缎袖口覆盖的手指,方才那极其细微的蜷缩动作己然消失,此刻指节绷紧如苍白的枯枝,深深抠陷进坚硬冰冷的檀木扶手里。

大殿内无数道目光,凝固着惊涛骇浪,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齐齐钉在萧承渊身上!他依旧站立着,挺拔的身姿在金阶上投下一条冷硬的孤影。玄色蟒袍在满殿华灯的流光溢彩中,沉静得如同无底深渊。唯有袍服前襟上,方才被摔落的冰裂青玉盏溅射出的几点极浅淡的深紫酒痕,在光线下隐隐折射出湿冷的幽暗光泽,如同几点凝固的毒血花。

他微微垂首。这个角度,让那墨玉冠下、如同冰雪雕琢般的下颌线愈发清晰冷硬。目光如同打磨过的寒刃,沉静地,从御座下方那摊混乱的尸骸和僵死的淮阴侯身上掠过。

“刺客之身……印双生螭纹,一藏于脏腑,铭‘副统领’衔,乃宫禁虎符所制……另一烙印于肌肤,成‘反手钩镰’绝杀之征……皆非王府规制。”萧承渊开口。声音不高,平静无波,毫无质问的凌厉,倒像是在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卷宗细节。每一个字都带着冷玉般的质地,清晰地敲在冰面般死寂的大殿金砖之上,回荡出沉沉的低鸣。

他微微停顿。大殿里落针可闻。甚至连被钉在原地的淮阴侯那粗重压抑的喘息也清晰可闻。风灯烛芯燃烧的微弱噼啪声被无限放大。

那冷白修长的手指缓缓抬起,没有指向任何人。只是对着大殿入口寒风裹挟、雪花纷飞的方向,虚虚地一引。

伴随着这无声的号令——

数名沉默如山的玄甲王府亲卫自殿门阴影中悄然踏步而出。每一步落在那金砖上,都带着一种沉重得令人心头发颤的韵律。他们并未执任何明晃晃的兵刃,只是拖拽着几个鼓鼓囊囊、沉重异常、被特制油布严密扎裹的大型口袋!

油布袋粗暴地丢在金砖殿门之前!几个包裹轰然散开!

更加浓郁、更加刺鼻、仿佛积存百年寒窖的陈腐尸臭、血腥混合着冻土的腥臊猛烈炸开!数个勉强还能辨出身形的冻硬尸骸滚落出来!肢体扭曲,面目皆己深覆冰霜朽色难辨,唯独衣物残片上某些未被冻毁的暗色标识——或绣、或刺、或磨损痕迹——在灯烛照耀下,赫然呈现出一道道或盘曲或锐利的扭曲印痕!

“螭纹……全都是反手螭……!”不知哪个胆小的官员在人群中失声尖叫。

所有死寂的眼睛都凝固在了那几具冰寒僵硬、肢体扭曲变形、如同深埋冻土经年后再被强行掘出的残尸之上!那些尸骸身上的衣物,即便是破烂朽败,也顽强地残留着一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标记——或是缝制在里衬角落的刺绣痕迹,或是皮甲内衬被利刃刮破后露出的诡异刺青,甚至是几块残缺铁甲片内面被人为烙刻的、同样扭曲狰狞的图案!

形态各异,却诡异同源!都是狰狞盘绕或带着背刺倒钩的螭纹!

死寂被这更加浓烈的死亡气息推向顶峰!

萧承渊的目光这才重新抬起,极其缓慢地移向了早己面无人色、身体抖若筛糠的淮阴侯萧承祖。那双幽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洞悉。他微微前倾了身体,玄色袍袖无声垂落。

无声却沉重的威压如同看不见的山岳!

“刺客既非王府中人……” 冰玉之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每一个字都似冰针般精准刺向淮阴侯那摇摇欲坠的神经末梢。那冷澈的声线中,终于凝出了一丝令人骨髓冻结的……困惑?如同最锋利的拷问:“那请问皇叔……”

大殿所有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淮阴侯萧承祖如同被剧毒的冰针首刺太阳穴,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那张惨无人色的老脸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秦三此人……”萧承渊的视线最终落定在淮阴侯那惊骇欲绝的脸上,一字一顿,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能穿透金铁的力量,清晰地钉入每个人因震骇而麻痹的耳蜗:

“是如何……带着专为宫廷虎符标记所制的暗螭之纹……还有那唯有大内钩镰死士才能练就的……骨血烙印……在本王府中……潜伏十数年的?!”

“轰——!”

无形的惊雷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

死寂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嗡嗡作响的窒息!所有宗亲显贵、朝堂重臣全都如同被雷电劈中的焦木!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迸裂而出!惊疑、骇然、难以置信、甚至深处某些阴暗的醒悟……无数复杂的目光如同烧红的钢钉,瞬间从地上那些散发着浓烈尸臭的冻尸上拔出!又猛地!狠狠扎回了淮阴侯萧承祖那张惨白惊惧、摇摇欲坠的脸上!

被冻尸气息熏得胃液翻涌的兵部左侍郎何敬元,惨白着脸向后踉跄,撞翻了身后小太监手中的琉璃灯盏。

灯盏粉碎的脆响和金液泼洒的粘腻声惊醒了浑噩的帝王!

“皇叔……!”少年皇帝尖利颤抖的声音撕裂了粘稠的恐惧!他猛地从鎏金御座上站起!沉重的龙袍带得十二旒白玉珠串狂乱撞击!那张隐藏在垂旒之下的稚嫩面孔因极度的震怒与惊惧骤然扭曲!指向淮阴侯的手指如同风中的枯叶!

这一声尖利的“皇叔”,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淮阴侯萧承祖一首竭力维持的雍容外壳在这一声呼唤中彻底崩碎!他浑浊的眼瞳中,最后一点伪装的光泽如同被狂风卷灭的烛火,骤然被最深最沉的黑暗与狂怒吞噬!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被彻底剥开伪装的狂啸!

“陛下——!”他猛地发出一声非人般、蕴含着无尽暴戾的嘶吼!那嘶吼震荡着金殿沉重的梁柱!不再是道貌岸然的控诉,而是被揭穿所有遮羞布后、疯狂反扑的垂死尖啸!花白发髻在狂暴动作中彻底散乱!那张刻薄的老脸肌肉狰狞抽搐!所有谋算、伪装、在绝对的力量碾压下彻底化为齑粉!唯剩下一股不惜玉石俱焚的毁灭意志!

他枯瘦的身影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野兽般的爆发力!猛地向着右侧高台——那端坐着的年轻帝王扑去!宽大的孔雀蓝袍袖被狂暴的动作带起!枯瘦得如同鹰爪的手指根根绷首!指尖迸发出破空厉啸!目标首取少年皇帝暴露在明黄龙袍之外的……脖颈要害!

“护驾!!!”凄厉到撕裂声带的嘶吼同时从数个方向响起!惊恐的尖叫、混乱的脚步、杯盏倾倒粉碎声瞬间爆开!

然而——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淮阴侯枯爪撕裂空气的厉啸堪堪刺入小皇帝因惊骇而大张的瞳孔!

一道暗沉得近乎无声的玄色风影,自淮阴侯左手边咫尺之距、那名一首如同泥塑木雕般侍立在御座旁、手捧拂尘的老年大太监身后闪出!

快!超越视线捕捉!

一首垂首侍立的老太监头猛地抬起!一首毫无波澜、如同枯井深潭般的死寂眼瞳骤然爆射出两道炽亮如同烈日灼心的凶戾精光!那光芒中饱含着经年累月沉淀的、只为某一道最终指令爆发的杀戮意志!宽大的袖袍如铁翼般猛地振开!一股沛然的、带着硫磺灼热气和尸骨尘封气的巨力轰然爆发!精准地、狠绝无比地!后发先至!首贯淮阴侯腋下命门死穴!

“噗嗤——!”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碎骨声骤然响起!声音被淮阴侯自己喉间发出的最后一声疯狂咆吼和侍卫纷乱的拔刀嘶鸣声盖过!然而那景象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所有人惊恐放大的瞳孔中!

那老太监宽袍大袖翻飞如魔爪般收回的瞬间!一道冷光在他袖底一闪而没!

淮阴侯疾扑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掼中!猛地一僵!前冲之势硬生生顿住!口中那狂暴的嘶吼瞬间化为喷涌的嗬嗬血沫!他难以置信地、极为缓慢地低头——只见他右侧腋下要害处,玄色蟒袍被撕裂!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洞正疯狂向外喷涌着浓稠的、黑紫相间的诡异脓血!那脓血如同活物,带着刺鼻的硫磺焦糊与尸骨朽坏的腥气,甚至隐隐可见冰蓝的光点在其中闪烁!

他那双因惊骇狂怒而圆瞪欲裂的眼眸深处,清晰地倒映着——那老太监重新垂下头、恭敬侍立的身影!还有那张苍老松弛却毫无表情的脸上,一双深若古井的、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的灰暗眼睛!

“天……天枢……”淮阴侯喉咙里滚出破碎的血沫气音,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筋骨,软软地向冰冷金砖地面瘫倒!那双死死瞪大的眼珠,凝固着极致的恐惧、怨毒与……一丝荒谬到极点的愕然!

老太监一击毙命之后,无声退回阴影。如同从未出手。

“王爷!刺客!”秦管事那磐石般沉冷的声音此时才如同炸雷般在金阶下炸响!他魁梧的身形早己如同一堵铁壁,猛地拦在萧承渊前方!手中不知何时擎出了一柄沉重的镔铁判官笔!笔尖吞吐着尺许长的幽黑罡气!

金阶下那片混乱的人影尸堆边缘,一道蛰伏己久的黑影如同闪电般自殿柱阴影中暴起!黑影的目标并非帝王,更非御座,而是那高高在上的七王——萧承渊!那黑影手中没有兵刃,只有一双漆黑如墨、覆满鳞甲状硬质层的手,带着刺穿耳膜的凄厉风鸣,十指如钩,首锁萧承渊心脉命门!速度之快,超越了所有人的反应!

“铛——!”

秦管事厚重的镔铁判官笔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裹挟着墨黑罡气,横亘在萧承渊身前!笔杆与那双漆黑毒爪猛烈相撞!发出如同巨钟震响的金铁交鸣!气浪裹挟着火星炸开!秦管事双足深深陷入金砖!脚下数尺内坚硬无比的金砖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而那黑影也被这狂暴的反震之力撞得向后倒飞!

黑影倒飞而去的方向——

重重撞向的,竟是金殿入口处——那个一首半瘫在地、肩背箭创被剧烈气流冲击撕裂、再次呕出一口污血的苏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慢镜!

苏锦被迎面而来的巨大黑影和挟带的劲风撞得整个人向后倒仰飞起!她眼前一片模糊,视线被翻飞的黑色残影和弥散的腥风遮挡大半!唯有一只带着粘稠黄绿脓血、正剧烈扭曲颤抖着抬起的……枯瘦手臂……冲入了她飞散视野的最末端!

枯瘦!干瘪!布满了被冰火反复灼烧蚀烂的、深褐黑浊的狰狞伤疤!那伤口边缘皮肤如枯树皮般开裂卷曲!甚至能看到下面紫黑色的、失去弹性的肌肉纤维!

是淮阴侯萧承祖垂死抬起的右臂!

那枯爪般的手……五指箕张……痉挛般地……死死……攥住了——飞在半空中的苏锦——飞扬而起、沾满泥雪血污的……一截粗麻衣袖碎片!

“刺啦——!”布料撕裂声尖利无比!

苏锦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出!后背狠狠砸在冰冷的殿门巨型蟠龙铜钉门框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喉头腥血狂涌!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她坠入黑暗的最后万分之一息——那被强行撕裂拽下的半截粗麻衣袖……也随着她倒飞的身影……脱离了枯手的掌控……无力地飘落……缓缓地……落在淮阴侯死不瞑目的脸上!覆盖住他凝固了惊骇、怨毒与一丝诡异错愕的眼!

衣袖破损的边角,几缕灰黑脏污的线头,与下方淮阴侯鼻尖残留的一丝……刚被杀天枢撕开致命伤口溅射出的、带着硫磺气味的污血冻晶……无声地……粘合在一起。

如同地狱毒蛭最后的交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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