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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流水线。陈默淹没在代码、PPT、早晚高峰的地铁罐头和永远差一点的KPI里。那个荒诞离奇的“霸总宇宙”大梦，如同被丢进回收站的超大型缓存文件，在日复一日的社畜碾压下，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零星的、被大脑自动打上“压力过大导致幻觉”标签的碎片。
胸口那点幻痛早没了影。偶尔加班到深夜，对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走神，脑子里可能会突兀地闪过一片冰冷巨大的蜂巢舱体，或是某个穿着白裙抱着兔子包的模糊侧影，但也只是瞬间的恍惚，随即被项目经理王姐（现实催命版）的微信语音惊醒：“陈默！方案！甲方爸爸说logo再大一点！”
“得嘞，祖宗，马上改！” 他揉揉酸涩的眼，把脑子里那点不合时宜的“幻觉”连同对甲方审美的吐槽一起咽下去。现实就是现实，房租要交，饭要吃，班得上。平凡，认命，甚至有点麻木的平静，成了他新的舒适区。
首到那个匆忙的、毫无征兆的周二早晨。
闹钟一如既往地晚响了五分钟。陈默像被电打了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套衣服、抓背包。叼着片干面包冲出出租屋，脑子里还在飞速盘算着昨晚没改完的PPT漏洞和今天晨会可能挨的批斗。初冬的冷空气像小刀子，刮得他脸生疼。
冲出单元门，他习惯性地往小区门口狂奔。视线掠过小区绿化带边缘那排老槐树时，脚步猛地顿住。
人。围了一圈人。还有醒目的黄色警戒线。
几个穿着厚重橘红色防火服的消防员，正围着其中一棵槐树忙碌。树下架着伸缩梯，一个消防员攀在梯子上端，手里拿着长长的杆子，顶端套着个白色的、像大号网兜一样的东西。他的动作小心而精准，正对着树杈上一个灰扑扑、碗口大小的东西操作。
那东西……陈默瞳孔骤然收缩。
灰褐色，由无数个紧密排列的六边形孔洞构成，边缘附着着枯叶和蛛网，像一颗依附在树干上的丑陋肿瘤。
一个……**蜂巢**。
不是梦里那种泡着人的巨型玻璃舱，是现实世界里最常见的那种，被遗弃的、小小的马蜂窝。
梯子上的消防员手腕一抖，网兜稳稳套住蜂巢根部，用力一扯！整个蜂巢被完整地剥离下来，落入网兜中。动作干净利落。
“好了！清除了！大家散了吧，没事了！” 另一个消防员在下面喊，声音透过面罩有些闷。
人群发出几声松口气的议论，开始散去。警戒线被收起。
陈默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嘴里干硬的面包片忘了嚼，冰冷的空气灌进喉咙，激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死死盯着那个被消防员小心翼翼放进专用密封袋里的、灰扑扑的蜂巢残骸。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脊椎骨“嗖”地一下窜上来，瞬间席卷全身，比初冬的冷风更刺骨。
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荒谬感**。
现实？**这真的是现实吗？**
消防员清除蜂巢……这画面太普通了，普通到每天可能都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上演。可为什么偏偏是“蜂巢”？为什么是在他“忘记”之后？
梦里那些被刻意模糊、被打上“幻觉”标签的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骤然翻涌起浑浊的泡沫！
冰冷巨大的玻璃舱体！密密麻麻的编号！LY-002！MR-015！WF-089！泡在淡蓝色液体里毫无生气的面孔！系统冰冷的警告音！【意识体冗余存储区 - 低活性】！
还有……那个抱着兔子包、眼神怯生生的、却又在最关键时刻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姑娘……苏小小！她最后怎么样了？那个被深度绑定、连系统都无法清除的“高维信息接口”……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像是被无形的烙铁再次烫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幻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都真实！
“呼……呼……” 陈默大口喘着气，试图压下那股没来由的恐慌和眩晕。他扶着旁边冰冷的铁艺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压力太大，看到蜂巢触发了残留的噩梦记忆而己。他拼命说服自己。消防员收好东西，提着密封袋走向停在路边的消防车。人群散尽，只剩下他一个突兀地站在冷风里，像个找不到家的傻子。
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王姐（催命版）或者打卡APP的死亡倒计时。
他强迫自己挪动脚步，像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小区门口走。脑子里却像炸开了锅，两个声音在疯狂撕扯：
一个声音（理智社畜版）：陈默！醒醒！要迟到了！扣钱！这个月房租还没着落呢！什么蜂巢系统霸总宇宙！那是梦！是压力！是加班太多产生的幻觉！赶紧滚去上班！
另一个声音（带着梦境的回响）：那些感觉……那些痛苦、愤怒、并肩作战的热血、撕裂系统的……真的只是幻觉吗？LY-002是谁？WF-089又是谁？他们还在那个冰冷的“蜂巢”里泡着吗？苏小小……她……
他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的喧嚣中。早餐摊的油烟味、汽车的尾气味、行人的交谈声……无比真实，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假感，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鬼使神差地，他低头，拉开了自己那个用了多年、边角磨损严重的黑色双肩背包。手指有些颤抖地，在杂乱的笔记本、数据线、充电宝、皱巴巴的公交卡之间翻找。
没有兔子包。
没有印着卡通兔子的单肩包。
从来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混杂着更深的荒谬和自我怀疑，瞬间将他淹没。
果然……是梦啊。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把背包拉链猛地拉上，发出刺耳的“嗤啦”声。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心，要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彻底甩掉。
就在这时。
“滴——！”
一声尖锐的、带着不满的汽车喇叭声在他身后响起，吓了他一跳。
他下意识地回头。
一辆黑色的、线条极其流畅、车身亮得能当镜子的豪华轿车，正缓缓驶入小区门口的车道。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吸引陈默目光的，不是车本身。
而是车头前方，那个小小的、立体的银色车标。
一个由简洁线条构成的、充满了力量感和速度感的——
**跃起的兔子轮廓**。
嗡——！
陈默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喧嚣的人声、汽车的噪音、早餐摊的叫卖……所有的背景音瞬间被拉远、模糊、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在冬日清晨微光下、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兔子车标。
苏小小的……兔子包？
兔子包上那只傻乎乎的卡通兔子……和眼前这个充满力量感、带着工业美学的银色金属兔子……轮廓……竟然……**诡异地重合了**！
不是一模一样。是神似！是某种……本质的呼应！是梦里的符号，以一种猝不及防、极其荒诞的方式，砸进了他“平凡”的现实！
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擂中！那残留的“心之烙印”位置，滚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幻觉！
车窗缓缓降下一道缝隙。看不清司机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一只骨节分明、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车子没有停留，像一道沉默的黑色闪电，无声地滑入了小区深处的高档别墅区，消失在绿化和围墙之后。
留下陈默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小区门口，如同被雷劈中。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
他僵硬地低下头，再次看向自己那个磨损严重的黑色双肩背包。手指无意识地、死死地抠着背包带子上粗糙的边缘。
现实？
幻觉？
霸总宇宙？
格子间囚徒？
消防员清除的蜂巢……豪车上跃起的兔子……
胸口滚烫的烙印……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辆豪车消失的方向，又慢慢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刚刚消防员清除蜂巢的那棵老槐树。树杈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点被刮蹭的树皮痕迹。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脑子里疯狂冲撞、融合、重塑。
一个清晰得让他浑身发冷的念头，如同破冰而出的利刃，狠狠刺穿了那层名为“平凡现实”的毛玻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