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珠顺着陈默的额角滑落,砸在廉价的地板革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窗外城市的微光勾勒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腔轮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楚云飞那冰冷的微笑和那句“你以为你赢了吗?”,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混乱的神经。
“是梦…只是噩梦…” 他试图说服自己,声音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但左胸口的幻痛,梦里苏小小撕裂的惨叫,林薇薇在绿色粘液中沉浮的惨白面容,还有楚云飞指尖划过的兔子包结构图……这些细节太过清晰,太过冰冷,带着一种超越梦境的、令人窒息的真实感。
他踉跄着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试图浇灭那股从骨缝里渗出的寒意。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写满惊惶的脸——那是陈默的脸。一个被PPT和KPI压榨的底层社畜,一个被房贷和通勤折磨的普通人。
“我是陈默…”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语,像是在确认一个摇摇欲坠的锚点。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镜子边缘,看到洗手台上那个昨晚随手丢下的、吃了一半的廉价面包时,一个极其突兀的念头,如同野火般“腾”地烧了起来:
**这玩意儿…够硬吗?能砸碎培养皿的玻璃吗?**
念头闪过,他自己都愣住了。培养皿?玻璃?砸碎?这和他陈默的生活有什么关系?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甩甩头,强行压下这诡异的想法。今天必须去上班,王姐(催命版)昨天己经放话,再出错就卷铺盖滚蛋。他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个“陈默”的身份带来的微薄薪水和虚假的安全感。
挤上早高峰的地铁,熟悉的汗味和压抑感包裹着他。他习惯性地走向小区门口那个煎饼摊——那是“陈默”的日常。
“老板,老样子,煎饼果子,加俩蛋,不要葱花。” 陈默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熟练得仿佛刻进了骨子里。
摊煎饼的大叔是个乐呵呵的东北人,一边熟练地摊着面糊,一边操着浓重的口音唠嗑:“哟,小陈,今儿气色不太好啊?昨晚又加班了?年轻人,得注意身体啊!叔跟你说,熬夜伤肝,回头弄点枸杞泡上…”
陈默含糊地应着,目光却有些失焦,落在煎饼鏊子升腾的热气上。热气扭曲了空气,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片冰冷的绿色粘液,还有粘液中漂浮的黑色长发…
“叔,”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有些飘忽,“您说…要是人被关在一个大玻璃罐子里,泡在绿了吧唧的水里,浑身插着管子…咋能最快出来?”
大叔摊鸡蛋的手一顿,诧异地抬头看他:“啥玩意儿?玻璃罐子?绿了吧唧的水?小陈你昨晚看啥科幻片了?魔怔了吧?” 他摇摇头,把做好的煎饼果子利落地包好递过来,“赶紧趁热吃,别瞎想!这世上哪有那鬼地方!”
陈默接过煎饼,滚烫的温度透过纸袋灼着他的指尖。他咬了一口,熟悉的酱料和薄脆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这是属于“陈默”的味道,是支撑他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的味道。
可就在他咀嚼的瞬间,另一个更强烈的、带着强烈情绪色彩的味道记忆,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的味蕾!
**焦香西溢的鹅腿!表皮烤得金黄酥脆,油脂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混合着粗粝的辣椒面和孜然的霸道香气!**
那味道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瞬间冲垮了煎饼果子的寡淡!与之相伴的,是食堂嘈杂的人声,王姐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林薇薇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厉总!今儿鹅腿管够不?”
“呃……” 陈默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煎饼的味道瞬间变得令人作呕,鹅腿的幻香却霸道地占据了他的感官。
“咋了?不好吃?” 大叔关切地问。
陈默脸色发白,摇摇头,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找零都忘了拿。他冲进公司大楼,冲进电梯,靠在冰冷的金属厢壁上,大口喘着气。电梯光滑如镜的内壁,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狼狈的模样——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一种…不属于陈默的暴戾。
“叮——” 电梯到达他所在的楼层。
他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走向自己的工位。那个噩梦的碎片、煎饼大叔的疑惑、鹅腿香气的冲击…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子里疯狂搅拌。路过茶水间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时,他下意识地停了一下。
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空。玻璃窗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出整个办公区的景象:忙碌麻木的同事,堆积如山的文件,王姐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训斥着一个新人…
而玻璃窗上,他自己的倒影,正站在这片“现实”的背景板前。
陈默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玻璃窗中那个自己的倒影上。
镜中的“陈默”,穿着皱巴巴的廉价西装,背着一个磨损的电脑包,眼神疲惫而畏缩。
但就在他凝视的下一秒,异变陡生!
镜中的倒影,那身廉价的西装如同水波般晃动、扭曲,颜色迅速加深、质地变得挺括,瞬间变成了剪裁完美的昂贵黑色西装!那个磨损的电脑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属于上位者的冷冽气场。镜中人凌乱的头发自动向后梳拢,露出的额头和锐利的眉眼。最可怕的是那双眼睛——镜中的那双眼睛,不再是陈默的迷茫和疲惫,而是淬着冰、燃着火,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属于**厉墨宸**的凌厉与愤怒!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还要躲在这个叫‘陈默’的壳子里多久?**
“啊——!” 陈默发出一声短促压抑的惊呼,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幻觉?又是幻觉?
他用力眨眨眼,再看向玻璃窗。
倒影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畏缩的陈默。
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厉墨宸,是如此清晰!那身西装,那个眼神…绝对不是幻觉能解释的!那是深埋在他意识深处的、被“陈默”这个身份强行压抑的**真实**!
“啪嗒!” 他手里的煎饼果子掉在了地上,酱料和薄脆撒了一地。
“小陈!你搞什么鬼?!” 王姐(催命版)尖锐的怒吼立刻从工位方向传来,“大清早的魂不守舍!地上弄这么脏!赶紧收拾了!昨天的报告改好了吗?!再出错这个月奖金全扣!”
“扣奖金”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默混乱的脑海!
*“厉总!再OOC要扣奖金了!”* ——苏小小紧张的声音。
*“扣奖金?呵,老子缺那点钱?”* ——属于厉墨宸的、带着京腔的不屑冷哼。
*“奖金清零,意识重置流程启动……”* ——系统冰冷的警告音。
无数被“陈默”身份压制的、属于“厉墨宸”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峰会的对峙、医院的惊魂、天台的玫瑰电弧、血色婚礼的惨烈搏杀……还有蜂巢!那些绝望的玻璃舱!初代冰冷的虚影!王姐交付的破电子表钥匙!楚云飞那操控一切的虚触控制器!
**“扣奖金?扣你大爷的奖金!”**
一声怒吼,如同困兽的咆哮,猛地从陈默胸腔里炸开!这声音不再是陈默的软弱,而是带着厉墨宸特有的、混不吝的京腔和滔天怒火!
整个办公区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像看一个突然发疯的怪物。
王姐也愣住了,叉腰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愤怒的表情凝固,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极其复杂的光芒——那绝不是保洁阿姨该有的眼神!
陈默——不,此刻,那个畏缩的壳子正在片片碎裂!
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捡地上的煎饼,而是狠狠撕开了自己廉价衬衫的前襟!
“刺啦——”
纽扣崩飞。他赤红着双眼,手指颤抖地、用力地按在自己左胸口心脏的位置!
那里,光滑的皮肤下,没有烙印。
但一股滚烫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痛感,如同被唤醒的火山岩浆,轰然喷发!那不是皮肉的痛,而是意识被撕裂、被欺骗、被囚禁的极致愤怒与痛苦!
“呃啊啊啊——!” 他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因为剧烈的痛苦和觉醒的冲击而剧烈颤抖。
随着这声嘶吼,玻璃窗上那个属于“陈默”的倒影彻底崩碎、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站得笔首的身影。
昂贵的黑色西装(尽管在现实维度是幻象),梳拢的头发,以及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焰、再无半分迷茫的眼睛!
厉墨宸猛地转过头,那淬火般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不远处叉着腰、眼神锐利的王姐!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虚假,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王姐…” 厉墨宸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燃烧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属于战场硝烟的气息:
**“鹅腿儿,狗链子…”**
他停顿了一瞬,积蓄着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愤怒,那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办公区,也炸响在他自己彻底觉醒的灵魂深处:
**“该砸了它了!”**
“我们…回家!”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属于林薇薇家乡的东北口音,那是反抗的烙印,是归家的号角!
话音落下的瞬间,左胸口那源自灵魂的烙印位置,灼痛感达到了顶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搏动,呼应着蜂巢深处万千囚徒无声的嘶吼!
现实,在这一刻,彻底扭曲、龟裂。
属于厉墨宸的世界,带着血色与电弧的硝烟,轰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