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里小食堂的雕花木门紧闭着,门缝里飘出阵阵菜香。
何雨柱蹲在后厨门槛上,"哧溜哧溜"吸着最后一根烟屁股。
案板上码着的食材透着讲究。
发好的海参油亮,活像黑玛瑙。
火腿片薄得能透亮儿,摞成一摞小山。
白菜心剞成莲花状,泡在青花大碗里,水灵灵的。
"何师傅,该走菜了!"服务员小跑着过来,脑门子上挂着汗珠子。
何雨柱把烟头往地上一摁,抄起大铁勺在锅里一转。
开水白菜的汤汁清亮得能照人,菜心往里头一搁,跟变戏法似的,"唰"地就绽开了,活脱脱一朵白莲花。
那边黄焖鱼翅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菜一道道往里头送,隐约能听见推杯换盏的动静。
何雨柱靠在灶台边,又摸出根"大前门"点上。
这半个月可算开了眼——火腿非得是金华三年陈的,海参要辽东刺参,连白菜都得是京郊暖棚里专门种的,讲究!
"何师傅!"秘书小跑着进来,皮鞋跟敲得地面"咔咔"响,"王部长请您过去说话儿。"
何雨柱赶紧把烟掐了,整了整的确良衬衫的领子。
推开包间门,圆桌上杯盘狼藉。
王部长坐在主位,正拿小勺搅和碗里的鱼翅羹,见何雨柱进来,把勺子一搁。
"何师傅,来,坐这儿。"王部长指了指身边的空座。
何雨柱哪敢真坐,半拉屁股挨着椅子边。
桌上的人都打量他——穿军装的肩章闪亮,戴眼镜的镜片反光,还有个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正冲他乐。
"这位外宾说啊,"王部长笑着翻译,"你的开水白菜让他想起家乡味儿了。我告诉他,这是正宗的谭家菜,御膳房的功夫!"
翻译叽里咕噜说了一串,老外连连点头,冲何雨柱竖起大拇指,嘴里还"goodgood"地念叨。
"何师傅,"王部长放下餐巾,"部里食堂缺个掌勺的,你愿不愿意过来?待遇从优,房子也能解决。"
满桌人都看过来。
何雨柱手心冒汗,眼角瞥见李怀德在桌对面冲他挤眉弄眼。
"感谢首长抬爱。"何雨柱站起来,腰弯得恰到好处,"可厂里八百多号工人等着开饭呢,我带的徒弟还没出师,火候还嫩..."
王部长摆摆手:"不急,你回去琢磨琢磨。"转头对秘书说,"给何师傅备份礼,这半个月辛苦了。"
回到后厨,何雨柱把围裙叠得方方正正。
李怀德跟进来,把门一带:"老何,你糊涂啊!王部长开口,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机会!"
"李厂长,"何雨柱慢条斯理地收拾刀具,"我这人念旧,轧钢厂的灶台使顺手了,街坊邻居也处惯了。"
李怀德脸一沉:"你就不想想前程?住大瓦房,坐小汽车?"
"前程?"何雨柱把祖传的大铁勺擦得锃亮,"手艺人的前程,不就在这把勺上掂量着吗?"
部里的吉普车在长安街上跑得飞快,何雨柱抱着礼品盒,屁股底下跟坐着火盆似的。
司机小张是个碎嘴子,一路上嘚啵个不停。
"何师傅,您这手艺可了不得!"
小张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比划着,"您做的那开水白菜,王部长连汤都喝干净了!"
车过王府井,前头突然窜出辆驴车。
小张一个急刹,何雨柱怀里的茅台酒瓶"咣当"撞在一起。
"哎哟喂!"何雨柱赶紧扒开盒子查看,"这要是碎了,我可得心疼死!"
小张探头瞅了眼:"没事儿!您瞧前头那驴,跟李厂长家闺女似的,横冲首撞!"
何雨柱一抬头,乐了——那拉车的灰驴背上还搭着件红绸子,活像李小丽那条红围巾。
吉普车在胡同口"嘎吱"停下时,天己经黑透了。
何雨柱拎着部里给的礼品盒——里头是两瓶茅台,一条"大前门"。
推开自家屋门,冉秋叶正在灯下补衣裳,小何晓趴在她膝头玩面人儿,捏的小兔子活灵活现。
"回来啦?"冉秋叶抬头,"灶上热着饭呢。"
何雨柱把礼品盒往八仙桌上一搁:"部里给的。"
"这么金贵..."冉秋叶手指在烟盒上了下,又缩回去,像是怕碰坏了似的。
"那晚我跟你王部长想调我去部里。"何雨柱盛了碗棒子面粥,"我给拒了。"
冉秋叶的针线停在半空:"李副厂长没说什么?"
"他爱说什么说什么。"何雨柱扒拉着白菜粉条,"明儿个就回食堂颠大勺去。"
天刚蒙蒙亮,三食堂的烟囱就冒起了青烟。
马华正撅着屁股擦灶台,见何雨柱进来,差点蹦起来:"师父!您可算回来了!"
"这半个月没出岔子?"何雨柱掀开蒸笼,馒头个个暄得像胖娃娃的脸。
"按您本子上写的,一点儿不敢差!"马华献宝似的递上记录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天的菜量和火候。
何雨柱扫了眼:"火候还是欠点儿。"说着抄起大铁勺,"今儿个教你熬粥,米要新米,水要井水..."
正说着,后门"吱呀"一声。
李小丽穿着崭新的列宁装进来,小皮鞋踩得地面"咔咔"响:"何叔!我爸让您晚上家去吃饭!"
说着放下一网兜荔枝,"广东来的,特意给您留的。"
何雨柱没接:"替我谢谢李厂长,今儿个得教徒弟,改天吧。"
李小丽的笑僵在脸上:"何叔,您这是..."
"马华!"何雨柱突然提高嗓门,"把昨儿的白菜给我切了!刀要快,手要稳!"
马华手忙脚乱去拿菜刀。
李小丽站了会儿,讪讪地拎着荔枝走了,小皮鞋声儿越来越远。
聋老太太的窗户开了条缝:"柱子,来。"
屋里药香扑鼻,煤炉子上坐着铜壶,"咕嘟咕嘟"冒着白气。
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摆着那网兜荔枝。
"您留着吃吧。"何雨柱在炕沿坐下。
老太太拿起一颗,指甲在皮上掐了道印:"这玩意儿金贵,可不如咱们的脆枣实在。"
说着把荔枝推远,"部里的差事..."
"推了。"何雨柱搓着手指上的茧子,"还是厂里踏实,街坊邻居都熟。"
老太太眯着眼笑了,从炕柜里摸出个小布包:"给晓晓的,芝麻糖,我自个儿熬的。"
晚饭时,何雨柱把芝麻糖掰成小块。
小何晓吃得满嘴黑,冉秋叶笑着给他擦脸,手指头在娃娃脸上抹出几道黑印子。
"李厂长那边..."冉秋叶欲言又止。
"往后部里的活,一概不接。"何雨柱夹了筷子六必居的酱黄瓜,"专心带徒弟。"
夜深了,何雨柱摸出那份烫金的聘书。
月光下,部里的大红印章格外扎眼。
他披衣起来,掀开灶台后的砖——半坛老汤静静卧在那里,这是他从师父那继承的手艺做的,坛口的泥封都包了浆。
"师父?"马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影子拖得老长。
何雨柱招手让他进来:"想学真功夫?"
马华重重点头,脑门上的汗珠子首晃悠。
"从明儿个起,每天早来两个钟头。"何雨柱指着汤坛,"先学刮火腿——皮上的毛要一根根镊,肉里的筋要一丝丝挑。"
马华瞪大眼睛:"这得多久..."
"三年刮火腿,五年吊高汤。"何雨柱盖上坛子,"耐不住性子,趁早改行。"
院外传来吉普车的引擎声,由近及远。
何雨柱把聘书凑到煤油灯上,火苗"腾"地窜起来。
火光中,墙上挂着的大铁勺泛着乌光,勺把上的包浆亮得能照人。
马华抱着铺盖卷:"师父,我今儿个就住食堂!"
"把刮刀磨快喽。"何雨柱往灰堆里泼了瓢水,"明儿个见着火腿皮上有一根毛,看我不抽你!"
月光移过案板,照亮并排的两把刀。
远处轧钢厂的汽笛"呜呜"响起,惊飞了几只麻雀。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