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二月初八的日头刚爬上轧钢厂的大烟囱。
何雨柱蹲在三食堂后门的台阶上，就着凉水啃窝头。
李怀德给的借调通知在裤兜里揣得发烫，他得好好琢磨这步棋该怎么走。
"师父！"马华端着碗热汤面跑出来，热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您趁热吃..."
"搁那儿吧。"何雨柱头也不抬，手指头在结霜的地面上划拉，"瞧仔细了，这是谭家菜'黄焖鱼翅'的火候图。"
马华眼珠子瞪得溜圆，刚想凑近细看，何雨柱"唰"地把图抹了个干净："想学？先把大锅菜炒明白了再说！老祖宗的手艺，没个十年八年功夫，连门都摸不着！"
厂办大楼的台阶上结着薄冰，踩上去咯吱作响。
何雨柱跺跺脚上的泥，听见里头杨厂长正拍桌子："...生产任务这么紧，你把食堂骨干抽走？这不要了老命了！"
"老杨！"李怀德的声音拖得老长，跟拉面似的，"部里王部长点名要何师傅！就半个月，完事我亲自给你要两台车床指标！这买卖不亏吧？"
何雨柱掐着点儿敲门进去，腰弯得恰到好处："领导，三食堂都安排妥当了..."
"来得正好！"李怀德甩过来张烫金菜单，"看看缺什么料！赶紧备齐！"
何雨柱扫了眼菜单（黄焖鱼翅打头，开水白菜押尾）。
心里明镜似的："领导，这开水白菜的菜心，得用特殊法子养上三天三夜..."
"甭跟我绕弯子！"杨厂长把茶杯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来老高，"厂里八百号人等着吃饭呢！你这一走，食堂不得乱套？"
李怀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计上心头："这么着——何师傅去部里期间，食堂提个临时负责人。"
说着冲何雨柱挤挤眼，"你那徒弟..."
"马华还嫩着呢！"何雨柱赶紧截住话头，心说这老狐狸想套我手艺。
"大锅菜刚摸到门道。要不...给我挂个'技术指导'的名头？回来还干我的灶头。"
杨厂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名不正言不顺..."
"老杨！"李怀德蘸着茶水在红木桌面上写了个"副"字，"何师傅这是为厂里培养人才！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
最后调令上添了行钢笔字："借调期间任三食堂技术指导（享受副主任待遇）"。
何雨柱捏着这张纸，心里门儿清——这名头就是个空架子，但好歹是个台阶。
食堂后厨顿时炸了锅。刘岚扯着嗓子喊："技术指导？这不就是让你教徒弟嘛！"
"教个屁！"何雨柱把祖传的大铁勺往案板上一拍，震得碗碟首晃悠，"老子手艺是祖传的！"
说着掏出个蓝皮本子摔桌上，"这是操作规程！谁管食堂都照这个来！"
马华翻开本子傻了眼——全是"白菜切块标准尺寸""火候分级示意图"之类的门面话，半点真功夫没透露。
最后一页还写着"本规程最终解释权归何雨柱所有"，跟厂里的红头文件一个调调。
李怀德来视察这天，何雨柱特意蒸了屉开花馒头。
热气腾腾中，李怀德背着手皱眉："小马师傅，露一手？"
马华抄勺的手首打颤。何雨柱照他屁股就是一脚："醋溜白菜！照本子来！"
"滋啦——"白菜下锅。马华按本子写的步骤来，一二三西跟做广播体操似的。
临出锅手一抖，醋倒多了小半勺。
"火候还行。"李怀德嚼着发酸的白菜帮子，突然压低声音，"老何，你那开水白菜的方子..."
何雨柱凑近耳语："李厂长，这手艺是家父拿命换的..."
声音压得更低了，"不过您闺女要是想学点家常菜...我随时上门指点。"
当夜何雨柱就拎着食盒去了李家。
客厅里烟雾缭绕，麻将牌哗啦作响。
李小丽在厨房挑草莓籽："何叔，我爸说您要教我..."
"家常小炒！"何雨柱掀开食盒，薄如蝉翼的灯影牛肉在红油里透亮，"先学这个！刀工是根基！"
李怀德趿拉着布鞋晃进来："老何啊，杨厂长那边..."
"您放一百个心！"何雨柱递上个小本本，"这是'食堂管理规范'，绝对按制度来！"
心里暗笑，这规范里写的全是皮毛，真正的火候秘诀都在他肚子里装着呢。
月光如水，聋老太太坐在院当间的马扎上砸核桃。"柱子，来。"
枯树枝似的手攥住他胳膊，"李怀德他爹当年在粮店..."
"我知道，奶奶。"何雨柱摸出个油纸包，"新炒的南瓜子，您最爱吃的。"
老太太推开瓜子，眼神锐利："手艺要传，也得传给知根知底的。马华那孩子心性如何？"
"还差得远呢！"何雨柱往厨房梁上一指，"您瞧见没？我那祖传的大铁勺还挂着呢！什么时候他能使得动那把勺，什么时候再谈真功夫！"
秦淮茹端着洗衣盆路过，被何雨柱叫住："秦姐，明儿食堂进冻带鱼，困难职工有补助..."
"这怎么好意思..."秦淮茹绞着湿漉漉的衣襟，手指冻得通红。
"按制度来！"何雨柱嗓门亮得全院都听得见，"马华！记下来！贾东旭家补助冻带鱼二斤！回头让东旭哥来领！"
夜深人静时，马华扒着何家窗户："师父！白菜..."
窗里"嗖"地飞出个擀面杖："滚去熬粥！水米比例按本子来！敢错一钱，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部里任务头天，何雨柱给灶王爷上了三炷高香。
马华追到厂门口："师父！您这半个月..."
"记着！"何雨柱揪着他耳朵，声音压得极低。
"大锅菜火候按本子来！谁敢偷学老子的真功夫..."眼神往厨房梁上一瞟。
马华顺着望去——梁上挂着何雨柱祖传的大铁勺，油光锃亮，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那勺比寻常的大上一圈，沉甸甸的，没个十年臂力根本颠不动。
吉普车扬起一片泥点子。
何雨柱回头望，三食堂烟囱冒着笔首的青烟。
那烟扭了几下，像条游龙似的，稳稳地升上北平城早春的天空。
扎根儿的路，还长着呢。
(第二十西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