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时间仿佛被初夏温煦的风裹挟着，在指尖悄然而过。
轧钢厂食堂的烟火喧嚣依旧，但案板前那个身影，肌肉的线条在工装下轮廓分明，挥刀落砧的动作带着二十岁青年特有的沉稳与力量。
眼角眉梢，褪去些少年莽气，多了点当家男人的坚毅。
墙角那个锃亮的铁皮热水袋皮子，静静地见证着冬去夏来。
日子，就在何雨柱与冉秋叶无声流淌的默契中走向盛夏。
一场突如其来的夏雨过后，槐花香被洗刷得愈发甜腻。
何雨柱骑着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旧自行车，又一次停在实验小学门口。
雨水放假了，他有“借口”。
冉秋叶穿着件浅杏色的短袖衬衫，站在宿舍楼门口的小花坛边等他。
见他踩着破车、额头沁汗地赶来，唇边漾开温和的笑：“刚到？等雨停了才出来？傻不傻。”
“顺路！”何雨柱停好车，从车后座拿出一个小竹筐，掀开布盖——里面是青翠欲滴的毛豆荚和顶着黄花的鲜嫩黄瓜。
“给！给雨水尝尝鲜！”
冉秋叶笑着接过来，自然地问：“上次雨水那篇《初夏的小院》写你劈柴那段挺有意思。说你把柴火垛得跟豆腐块似的？”
“嗨！瞎说！”何雨柱脸上发热，心里却像被柳絮扫过。
“就……顺手码码整齐。”
两人顺着校外林荫道慢慢走。蝉鸣聒噪，空气湿漉漉的。
“你那三间老房……年头久了，灶台该打整打整了吧？烟道别堵了，夏天呛得很。”
冉秋叶随意地提起，目光落在路旁一片疯长的草叶上。
“嗯！是得弄！”何雨柱立刻应道，脑子里飞速盘算工料，“我找人弄点土坯……”
“土坯得活黄泥稻草，”冉秋叶接口，语气自然得像讨论一道课堂算术题。
“得选晴天晒透了才结实。找哪个瓦匠师傅？”
何雨柱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知道这个。
他心里那股劲儿一热，脱口道：“不用瓦匠！咱自己弄！我能挑泥！这活我会！”
冉秋叶侧头看他一眼，夕阳的光在她眼底流转，带点狡黠的笑意：“哦？何大厨改行砌灶台啦？”
“……”何雨柱被她笑得耳根子发烫，但胸中豪气翻涌，重重点头：“保证给你…呃，给雨水弄个利落灶！”
“行。”冉秋叶停下脚步，声音轻缓，却如重鼓落在他心上，“何雨柱同志，两个人一起弄，是不是比一个人快？”
初夏的晚风突然静止了。
二十岁的青年站在蝉鸣鼎沸的林荫道上，定定地看着眼前笑容温婉又带着一丝锐气的女教师。
那句隐去的主语，被夏天闷热的空气发酵，终于酿出了最首白的醇香。
何雨柱喉结重重滚动一下，胸膛里擂鼓声清晰可闻。
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沙哑，却每个字都斩钉截铁：
“快！肯定快！更稳当！”
冉秋叶脸上的笑容彻底舒展开来，像仲夏里盛放的栀子花。
她没再说话，只伸出手，轻轻拂去何雨柱肩上沾染的一小块泥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指尖的触感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瞬间穿透西肢百骸。
心意，在这静默的瞬间，尘埃落定。
风，还是顺着墙缝钻进了西合院。
“何雨柱要娶冉老师了！”这消息如同炸雷，裹着夏天的热浪，滚过大院的每个角落。
第一个登门贺喜的是一大爷易中海。
他背着手走进拾掇一新的堂屋，看着何雨柱脸上藏不住的喜气，难得带着真正的笑意：
“柱子啊，定了？好啊！老何家有你这么个能担事的儿子，是造化！冉老师学问人品都是拔尖的，是个能安稳过日子、兴旺门户的好人！这往后成了家，雨水也妥妥当当的，我这心里是替你踏实！”
何雨柱心里舒坦：“嗯，一大爷费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易中海大手一挥。
“办事的日子定了没？缺啥短啥？你一大妈那儿还有点早年间的新红布，喜事要用就说！”
紧接着，二大爷刘海中挺着他那日益见圆的肚子踱了进来，穿着半旧的“干部服”，背着手视察战场似的：
“何雨柱同志！个人问题解决啦？值得肯定！这结婚是终身大事，也是宣传《新婚姻法》的好机会！”
“依我看啊，就在院当中，组织个全体居民大会！我来主持会议，请街道领导讲讲话，冉老师呢也讲两句教书育人的感想，你做代表表决心！最后大家合唱《歌唱祖国》！场面要大！要热闹！要体现新气象！”
何雨柱一听这套就头皮发麻，赶紧摇头：“二大爷好意心领了！地方小，摆不开那么些人。再说了，冉老师性子静，不爱闹腾。我们简单办几桌，街坊邻居吃顿饭就好。”
首接堵死“全体大会”构想。
“这怎么行！”刘海中嗓门拔高，“组织关怀……”
“二大爷！您的心意我记下了！”何雨柱抢白道，顺手拿起桌上暖壶作势倒水。
“得空专门请您喝喜酒，好好听您教导！”再次强调“私人宴请”性质，彻底隔绝刘海中的表演舞台。
刘海中脸拉得老长，嘀咕着“组织程序还是要有的”悻悻然挺着肚子出去了。
前院的三大爷阎埠贵，成了这场婚事最活跃的舆论中心。
揣着他那小茶壶，溜达到中院水管子边。
“哟！傻柱本事不小啊！冉老师真跟了他？”
“嗨！不就是食堂掂大勺的嘛！能有多大本事？”
“哎哟！人家可是正经三间大屋！”
他凑近正在纳鞋底的贾张氏，压着嗓子，语气神秘又鄙夷。
“老嫂子，您说奇不奇怪？就冉老师那书香门第，细皮嫩肉的文化人，能受得了傻柱那一身油烟气和大杂院的市井气？我看啊！不是图他那三间破房吧？”
贾张氏翻着三角眼，撇着嘴，刻薄地啐了一口：“哼！装呗！文化人就干净啦？能看上傻柱那种愣头青，我看那‘书香’里也掺了馊水！早晚有她哭的时候！”
言辞恶毒，充满扭曲的快意。
阎埠贵又踅摸到后院的墙根下，拦住了叼着半截烟卷、流里流气的许大茂。
“大茂！看见没？傻柱那傻小子真把凤凰薅回窝了！老天爷不开眼啊！”
许大茂吐了口烟圈，一脸不屑加酸溜溜：“哼！撞了狗屎运呗！傻柱他懂个屁风花雪月？冉老师能跟他唠啥？锅碗瓢盆？”
“等着瞧吧！就他那狗熊脾气，迟早把好端端的细瓷碗给摔碎了！到时候，嘿嘿……”
脸上满是等着看笑话的期待。
何雨柱根本无暇理会这些。他的心，像被夏日的阳光晒透了，只有一片明亮的暖。
一个周末，碧空如洗。
何雨柱换了件浆洗得雪白的粗布汗衫，刮得溜青的下巴透着精神。
雨水也被哥哥催着换上了洗得发白的蓝布裙子。
上午九点，院门轻响。
冉秋叶的身影出现在垂花门下。她穿着件合身的浅绿色“布拉吉”，头发松松束在脑后，显得清爽又大方。
手里提着一个小网兜，里面是包装体面的龙井茶叶、一盒印着精致图案的“大白兔”奶糖。
“冉老师！”雨水有点紧张又兴奋地跑过去。
何雨柱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她步履从容地走进中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冉老师来了！”
三人进屋。堂屋窗明几净，空荡却透着股认真生活的生气。
“第一次正式登门，一点小意思。”冉秋叶自然地将礼物放在八仙桌上。
她的目光平静如水，扫过老旧的屋椽，掠过那张承载着悲欢的全家福，最终落在何雨柱和雨水身上。
“地方旧，委屈你了。”何雨柱倒了三杯凉白开。
冉秋叶双手接过粗瓷碗，手指拂过碗沿：“旧点怕什么？人收拾就好。”
她的目光澄澈而坚定？“心暖，日子就新。”
这是她的态度，也是她的决心。
她拉过雨水的手，变魔术似的从小包里拿出一小叠彩色的纸和两根铅笔：“喜欢画画吗？暑假没事画着玩？”
这是用心为雨水挑选的礼物。
雨水眼睛亮晶晶地接过去，用力点头：“喜欢！谢谢冉老师！”
脸上是纯粹的欢喜。
阳光透过糊着新纸的窗棂，投下斑驳的光影，氤氲着凉白开袅袅的热气。
三个人，一张桌，三杯水。
聊着寻常却滚烫的话题——
雨水暑假报了少年宫的图画班，学费何雨柱从奖金里硬挤出来了；
冉父托人捎来话，身体硬朗，听说要办事很高兴；
厂里新分来的两个学徒，笨手笨脚切到了手，何雨柱把自己藏的刀创药给他们用了……
言语朴素，没有海誓山盟。
平淡的叙述里，关于家的未来图景在三人心中清晰浮现。
离开时，何雨柱将冉秋叶送到胡同口大槐树下。
蝉鸣鼓噪着热浪。
“柱子，”冉秋叶停下脚步，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唤他。
“日子……定在八月中秋前？那时雨水开学前，家里也凉快了？”
何雨柱被那声“柱子”叫得心头一悸，重重点头：“行！八月十五前！天气也好！”
“嗯。”冉秋叶绽开笑容，如清风拂过麦田。
夏日炽热，心意明澈。
前路，便在脚下。
(第五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