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史大醉,沉迷温柔乡,云再兴早己启程,顺运河首下,星夜赶往江都。
行至长江口,江面宽阔如海,波涛涌动,百尺龙船庞然卧于水上,夜雾浮动,月明当空。
船中楼阁如悬天幕,层叠错落,碧瓦朱檐,金碧辉煌。
廊亭外灯火斑斓,如星光闪耀;殿堂里倩影交错,似乐舞嫦娥。
琴瑟与鼓罄合鸣,江涛与鸥鸟齐唱,鸿渠如镜倒映山河,天水相接共成一色。
行宫方圆二百余里,宫中台观殿阁,星罗棋布,厅堂楼宇,极端华丽。
江都地势一马平川,万人工匠移山填海,仿造蓬莱、方丈、瀛洲诸座神山,山高出水百余尺,北面有龙鳞渠,引渠水曲折蜿蜒,浩瀚如海。
沿龙鳞渠连绵六院,院内树木西季如春,花开不断,时逢寒冬败落,或用绫罗彩缎裁剪更替,或让画匠以精美壁画妆点。
各院嫔妃,用尽珍馐美味,竞相争宠;婵娟佳丽、歌舞艺妓勾魂。
皇帝杨广常借月色领群臣吟诗作曲,昔日千古一帝的梦想,如今骄奢淫逸相忘天下。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二妃。”
“哈哈,哈哈……”杨广今晚兴致不错,左拥右抱唱起《春江花月夜》群臣举手称赞,宇文化及退至暗处与云再兴私语,手中掐碎金丹,取出信札,读过绢上文字,脸上闪过一丝杀意。
“这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告诉王世充我自有打算不用他教我做事,让他守好洛阳,若有闪失没人能救得了他。”
杨广发现身边少了宇文化及,忙嚷道:“化及,化及你去哪儿了?”
宇文化及急忙上前,炀帝身材伟岸力大举鼎,见他慌张一把扣住化及肩头,眯眼盯着他,“你不敢抬头看朕,一定有事相瞒,莫不是心中有鬼?”
宇文化及眼神闪躲
杨广嗔怒:“好啊,大胆宇文化及!你敢造反!”
宇文化及脸色苍白冷汗首流,双腿酸软跪了下去,吓得语塞不能说话。
性命堪忧之际,杨广将他推开大笑:“哈哈……就凭你这胆量,怎敢学人反我?我项上之头你敢取之!哈哈……”
宇文化及和众将群臣伏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我等岂敢,圣主是天龙下凡,圣主是天命之子,圣主是千古明君……”
萧皇后走到杨广身旁:“陛下醉了,天色己晚,随我回寝宫歇息吧。”
杨广平日行事乖张霸道,唯独顺从萧皇后,步履蹒跚口中还念着:“斜月欲落处,一望黯销魂,谁敢杀我?谁敢……”
萧皇后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宇文化及,叹息一声,前呼后拥离席而去。
众人仍跪地不起,高呼:“恭送圣主。”
宇文化及左右搀扶起身,二弟智及上前悄声说道:“别再犹豫了,误了时机我等性命不保。”
宇文化及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欲行大事前,须拉一人,杀一人。”
隔日,宇文化及相约禁军统领司马德戡府中相聚,宇文家兄弟二人围坐,杯影交错,大叙交情。
宇文家族乃是两朝门阀,三代重臣,宇文化及又是杨广最信任的人。
司马德戡本是屠户,平叛江南,护驾有功才委以重任,身居要职出身卑贱,不敢推辞宇文兄弟邀约。
酒过三巡,宇文化及放声大哭:“想当年,文帝与家父开创霸业,我二人扶持陛下登基大宝可谓是呕心沥血,肝脑涂地。昨日圣主竟要杀我,司马兄你常伴陛下左右,可知我忠心不二岂敢有忤逆行为?”
“圣主醉酒,不可当真……宇文公言重了。”
宇文智及看司马有戒备之心,便说道:“骁果卫铁浮屠,乃是司马兄身家性命,如今王世充借口平乱要分去兵权,司马兄怎么如此迟钝?
禁军将士都是江北人士思乡心切,岂能久居江南。日后叛贼平灭,圣上回东都,恐兄台要独守江都了。
可惜了……可惜了多年经营竟给那胡人做了嫁衣。”
宇文化及观瞧说中司马德戡心事,补充道:“前日陛下曾私下称赞王世充,并有意传位洛阳越王,让我等老朽陪他客死江都。哎……恐怕此生难回关中了。”
司马德戡拳头紧攥,心中不忿。
宇文智及见时机成熟,让人将王世充信札呈上,又抬上一箱珠宝,二人一同跪下,“司马兄,王世充欲立越王称帝,拉拢我兄弟回东都助他成事,圣主英明神武,有所察觉起了杀心,今日只有兄台能救我二人于水火,如不答应,我二人只有长跪不起。”
司马德戡大惊错愕。
“二位一人之下,我何德何能救得了您二位?”
宇文智及见司马德戡有所心动,才站起身说出心中所想:“司马兄手握禁军铁骑,天下之事尽在帷幄,机会稍纵即逝,一步踏错,你我皆无葬身之地,如今有三策可解你我危机。”
司马德戡脱口而出:“哪三策?”
宇文智及见其有心,张口答道:“下策:你网开一面,放我兄弟西逃,只愿陛下顾及情分既往不咎;中策:明日请兵解洛阳之围,假途灭虢杀了王世充取而代之,平叛可立中兴之功……”
宇文化及补道:“中策至少需半年时间准备,现在恐怕来不及了。”
司马德戡知道杨广多疑,宁杀错不放过,急忙问:“何为上策?”
宇文化及目露凶光,面上肌肉颤栗,伸手做了一个手势。
司马德戡一怔,宇文智及紧接说道:“秦王杨浩聪颖过人,远胜越王,他与我相交甚密,如遇天道崩坏可举大事!”
“此事太急,容我想想。”
司马德戡想起身离开,宇文化及摔杯在地,埋伏家兵持械跃出,只待宇文兄弟发号施令。
司马德戡故作镇定,“宇文兄,你设下鸿门宴,无非要拉我入伙,我要走,这几个虾兵蟹将能拦得住我?欲施此计还需缜密行事,何况事成我又能得什么好处?”
宇文兄弟见司马有意,相视一笑好言相劝。
“我二人早有计谋,事成后,司马兄护国有功授上柱国,大将军,封公爵,理应在我兄弟之上,这箱珠宝九牛一毛,宫中奇珍异宝,禁军兄弟先到先得,除此还有重礼相赠,你看那人是谁。”
只见二人手指处,见纱帘后一女子倚在长亭抚琴,绯红长衣遮不住曼妙身姿,红巾遮面不减半分绝代风华。
琴声悠扬,司马德戡望眼欲穿,问道:“这奇女子何人也?”
智及答道:“此人杨素义女,本要进献入宫,因杨玄感造反,杨家全族被诛灭,此女无路可去拜于我门下,因身份不便送入宫中,所以留在府中。此女尤善抚琴歌舞,静候将军这般人物方配享用。事成之后我亲自送她到您府上,如何?”
司马德戡嘴上说不夺人所好,心里甚为满意,便与二人狼狈商议对策,除去那关键之人。